三星洞晨钟第三响撞碎山雾时,陈砚己站在立言台上。
他掌心还留着圣胎方才发烫的余温,袖中《周易》残篇随着呼吸轻颤,像是被某种力量唤醒了灵智。
演武场的诵读声却愈发清晰——玄真子白眉微挑,拂尘在晨风中划出半道银弧,台下百余名道修弟子齐诵的"道生一,一生二"便如浪潮般卷来,震得石台上的青铜香炉嗡嗡作响。
陈砚垂眸看向脚边任瑶留下的星纹坠子,染血的银饰在晨光里泛着冷意。
他忽然想起方才系统提示音里未说完的"圣尊印",想起母亲临终前塞给他的半块玉珏——那些被压在隐修岁月里的疑问,此刻随着道修的诵经声在心头翻涌。
"道生万物,儒亦生万物。"
他开口时声线平稳,指尖却悄悄按在袖中残篇上。
《周易》残页骤然泛起青光,卦象如活物般从他掌心窜出,在半空显化出"易有太极,是生两仪"八个古字。
山风卷起他的青衫,陈砚望着玄真子微沉的面色,又补了句:"老君曾言'圣人被褐怀玉',可曾说这玉只能是道家之玉?"
台下突然爆出一声喊。
"我娘说邻家道人抢了她簪子还说'道尊儒卑'!"扎着两个小揪的阿福从道修弟子堆里蹦起来,虎头虎脑的模样惹得众弟子哄笑。
玄真子的拂尘尖儿猛地一颤,白眉皱成疙瘩,却被陈砚投来的目光定在原处——那目光里有墨香浸着的温凉,像极了书院里先生批改错字时的眼神。
"空谈仁义!"
任瑶的冷哼混着破空声炸响。
她不知何时换了身月白道袍,袖中飞出的噬光珠碎片泛着幽蓝,正是方才被圣胎金光击碎的残片。
陈砚甚至能看见碎片上凝着的怨毒——这个总爱捧着《黄庭经》装贤良的首徒,此刻眼尾泛红,活像被踩了尾巴的猫。
"当年佛道争圣果,儒门何在?"
话音未落,陈砚袖中突然溢出墨香。
春秋笔虚影自他背后升起,笔杆上"春秋"二字鎏金灼目,笔尖竟真的沾了半滴朱红,慢悠悠点向任瑶额间。
"佛争西天,道争长生,儒争——"
他尾音被一片花雨截断。
白九娘的身影不知何时立在台下左侧,素色裙裾沾着晨露,指尖掐着的桃花突然绽放成金色花雨。
花瓣在半空凝结成"仁"字,墨香混着花香撞散了噬光珠的幽蓝,任瑶的碎片"当啷"坠地,在青石板上砸出火星。
玄真子拍案的声响震得茶盏跳起来:"诡辩!"
可他的"辩"字刚出口,便被一道浩然气凝成的剑气压得退了半步。
陈砚指尖掐诀,空中浮起"温良恭俭让"五个金字,每个字都带着墨笔刚落纸的感,剑尖正对着玄真子道冠上的玉清纹。
道修首座的白须被气劲掀得乱飞,他张了张嘴,终究没再说话。
"儒道同源。"
苏清梧的声音从右侧传来。
这位月兔化形的观星师抱着星盘,发间银簪映着星盘上流转的光华。
她素白的指尖划过星轨,太阴星的轨迹竟与陈砚方才显化的卦象重叠:"你看这星轨,道讲阴阳,儒说刚柔,本就是同一片天的经纬。"
话音未落,演武场入口突然卷起一阵冷风。
广寒宫执法使副使的身影破雾而来,玄色官服上的蟾纹闪着冷光。
他刚要开口,却被立言台上的墨香呛得退了三步——陈砚背后的春秋笔虚影此刻正泛着文运金光,每一笔都像在虚空里刻下道痕,连执法使腰间的降妖杵都在微微发抖。
"你敢!"任瑶突然尖叫。
她不知何时咬破了舌尖,鲜血溅在掌心展开的星图残片上。
那是太阴星君的星图!
台下佛修弟子里有人惊呼,陈砚却看清了残片边缘的血渍——那是任瑶这些年偷偷收集的弑师凶器,每道裂痕里都凝着被镇压的怨魂。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
陈砚展开《孟子》残篇,声音里带着书院讲学时的清朗。
他望着任瑶泛红的眼尾,又道:"道儒之争本是虚妄——诸位心中,可有不想被'老吾老'以待之人?"
演武场突然安静下来。
道修弟子里有人摸了摸怀里的家书,佛修小沙弥想起山门外讨饭的老妇人,连玄真子都下意识摸了摸袖中母亲留的平安符。
陈砚心口的圣胎开始发烫,系统提示音在耳边炸响:"文运点+10...+20...99!"
最后一点文运即将落定的瞬间,菩提祖师的拂尘虚影突然显化。
那缕曾缠住陈砚的金丝穿透晨雾,带着千年古松的气息压下来。
陈砚喉间一甜,险些栽倒——这是祖师的考验?
还是天道的警示?
他踉跄着扶住石栏,圣胎处传来灼烧般的疼,却在触及春秋笔虚影时又泛起暖意。
"文道显圣需要'天地证道'。"苏清梧的星盘突然裂开细缝,她慌忙扶住陈砚胳膊,"你的圣胎在与天道共鸣,可天地......"
"陈郎!"
白九娘的惊呼从百花冢方向传来。
陈砚抬头望去,只见远处山坳里升起一道金色光柱,首入云霄。
那光柱里裹着百花香气,却又混着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像是某种封印被打破了,又像是......某种传承在苏醒。
立言台上的墨香突然浓烈到近乎刺鼻。
陈砚望着那道光柱,圣胎处的刺痛突然加剧,像是有人用烧红的铁签在戳他心口。
他低头看向掌心,《孟子》残篇上的字迹正在发光,而春秋笔虚影的笔尖,不知何时沾了一滴他自己的血。
晨钟第西响撞碎山雾时,陈砚听见系统提示音里多了道陌生的叹息。
那声音像极了书院老院长临终前的低语,却又混着菩提祖师的沧桑:"文道显圣,从来不是一人之圣......"
他望着百花冢方向的光柱,又看了看身边面色焦急的苏清梧、白九娘,突然笑了。
圣胎处的刺痛还在加剧,可他知道——这场西游,这场儒道与天地的对弈,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