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紫藤下的照片
韩冰把手机攥得发烫。
"几点？"林英黛递来温水，杯壁上凝着水珠。
他低头看通话记录，拇指在"未知号码"上蹭了又蹭："今晚七点，人民公园紫藤架下。"
周明瑜扯了扯白大褂袖口："我调班。"
"我关店。"林英黛把钥匙串在指尖转了个圈，"小宝去苏巧那儿喂猫。"
韩冰喉结动了动，想说"不用"，又咽回去。
他摸到口袋里的恐龙玩具，那是朵朵生前塞给他的——她说恐龙会保护爸爸。
紫藤架下飘着若有若无的香气。
林英黛数着台阶，第七级石板上有道裂痕，像朵枯掉的花。
周明瑜站在她身侧，脊背绷得笔首。
韩冰走在最前面。
他的影子被路灯拉得老长，在紫藤叶的缝隙里忽明忽暗。
"哥？"
声音从左侧传来。
林英黛看见穿米色风衣的姑娘站在藤架下，手里攥着个塑料文件袋。
她眼睛很像韩冰，眼尾微微上挑，只是韩冰的眼里总蒙着层雾，她的却亮得扎人。
韩冰的脚步顿住。
他往前走两步又退回来，反复三次才开口："你...你小时候左膝盖有块月牙形的疤？"
姑娘低头掀起裤脚。
路灯下，淡粉色的月牙疤从牛仔裤边缘露出来，像颗被揉皱的糖纸。
她打开文件袋，抽出张泛黄的照片。
照片里小男孩抱着个布恐龙，旁边扎羊角辫的小女孩踮脚去够他手里的玩具——那恐龙和韩冰口袋里的那只，连缺了只角的位置都一模一样。
"妈走前说，"姑娘的声音发颤，"让我把这张照片给哥哥看。
她说...她说哥哥最怕黑，睡觉要抱着恐龙。"
韩冰的手抖得厉害。
他摸照片时碰翻了文件袋，里面滑出一沓车票、寻人启事复印件，还有张皱巴巴的病历单——2015年，柳梦，急性阑尾炎，手术费欠缴记录。
"爸妈...是车祸。"柳梦蹲下去捡东西，头发垂下来遮住脸，"我被送到姨妈家，她嫌我累赘，十西岁就让我去餐馆打工。
我攒钱找了你十年，上个月在社区义诊的照片里...看见你给小孩贴退热贴。"
韩冰突然蹲下，把她掉在地上的车票一张张捡起来。
有去兰州的，有到西安的，最远一张是去年冬天去哈尔滨的，票根边缘冻得发硬。
"朵朵..."他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声音，"我女儿叫朵朵，她也总说要当小医生。"
柳梦的手指轻轻碰了碰他口袋里的恐龙："我在新闻里看见互助站的木牌了。
哥，你现在...是在当小医生的爸爸，对吗？"
林英黛转身抹了把眼睛。
周明瑜递来纸巾，指尖在她手背上轻轻按了按。
三天后，互助站的玻璃橱窗多了张新照片。
韩冰和柳梦站在儿童护理小课堂的木牌前，小宝举着恐龙玩具挤在中间，陈阿婆端着茶在后排笑出了褶子。
柳梦来得勤。
她帮韩冰整理教案，教小宝认温度计刻度时，会把恐龙玩具顶在头上学恐龙叫；苏巧遛狗路过，她蹲下来给金毛梳毛，说以前在餐馆打工时，总把吃剩的骨头包起来喂流浪狗。
"你比我想象中厉害。"某天收摊时，韩冰擦着黑板上的乳牙护理图，"我以为...你会怪我没找到你。"
柳梦正在给窗台上的绿萝浇水。
水珠滴在瓷砖上，溅起小水花："我怪过。"她转身时笑了，"但那天在紫藤架下，你蹲下来捡车票的样子...和照片里那个帮我捡布娃娃的哥哥，一模一样。"
变故发生在周三傍晚。
互助站的门被风撞得哐当响。
柳梦攥着手机冲进来，发梢还沾着雨星子："哥，有人跟踪我。"
韩冰的教案"啪"地掉在地上。
周明瑜己经走到门口，目光扫过街道："从哪儿开始的？"
"药店出来。"柳梦掀起外套，后腰别着把防狼警报器，"他戴鸭舌帽，穿深灰夹克，我进便利店绕了三圈，他还在对面报刊亭看报纸。"
林英黛关了灯。
玻璃橱窗的倒影里，三个人的影子叠在一起。
柳梦从包里摸出个旧笔记本，纸页边缘泛着黄："我收拾老房子时翻到的。
爸妈出事前，总说'那东西不能落在他们手里'。"
她翻开笔记本，内页夹着张模糊的收据——2008年3月15日，韩建国（韩冰父亲）购买保险柜，地址：海棠巷79号。
"海棠巷79号？"林英黛猛地抬头，"那是...我花店后巷的老仓库！
上个月沈万钧想买那块地，说要建文化广场，我没同意。"
周明瑜的手指在桌面敲了两下："沈万钧？
市立医院上次医疗设备招标，他的公司流标了。"
韩冰的脸白了："我妈...当年急救时，医院说除颤仪故障。
后来查出来，供应商是沈氏集团。"
窗外的雨下大了。
紫藤架的叶子被打得噼啪响。
柳梦的手机突然震动，来电显示"未知号码"。
韩冰接起来，刚说"喂"，那边就传来沙哑的男声："韩医生，劝你和你妹妹收收心。
有些东西，不是你们该碰的。"
"你谁——"
"滴"的一声，通话断了。
韩冰盯着手机屏幕，上面显示着未读短信：【紫藤架下的照片，真温馨啊。】
配图里，他、柳梦、林英黛、周明瑜站在互助站门口，连小宝举着的恐龙玩具都拍得清清楚楚。
雨越下越大。
林英黛摸出手机要报警，周明瑜按住她手腕，目光扫过窗外——报刊亭边，深灰夹克的影子晃了晃，鸭舌帽檐压得低低的。
韩冰把恐龙玩具塞进柳梦手里："朵朵说恐龙会保护我们。"他转身时，后背挺得像面墙，"现在，换我们保护它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