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豪赌
她伏案疾书，又烦躁地划掉；对着屏幕枯坐整夜，文档上的字数却增长寥寥。一遍遍修改，一次次妥协，只为迎合那些电击文库里有些人口中的“市场预期”、“读者口味”、“文库方针”。
她感觉自己像一个提线木偶，被看不见的手操控着，在键盘上敲打出的文字，越来越陌生，越来越……不像她自己写的。
这种失控感，这种创作灵魂被一点点剥离、扭曲的恐慌，远比销量数字的打击更让她窒息和烦躁。
她不再是第一卷成功时那个意气风发、第一次就是赢家的、拥有一定话语权，可以有自己想法的“霞诗子”了。
一次失败，让她在新人作者这个本就脆弱的生态位上，话语权瞬间清零。她只能被动地接受指令，无力反驳——失败带来的结果就是对于电击文库来说，你的坚持和自信带来了失败，那么那些存在就毫无意义。
所以，此刻的霞之丘诗羽，内心脆弱的同时却又本能地将全身的尖刺竖起，像只受伤的刺猬，拒绝任何人的靠近和触碰——如果强行为之，哪怕是好意，也会被她所伤。
即便是秦磊——这个她自己主动靠近的同学——她也无法真正放松警惕，袒露那份深沉的焦虑和恐惧。
她的毒舌，她的高冷，她的若即若离，都是她保护自己脆弱内核的坚硬甲胄。
秦磊的特殊之处，恰恰在此刻显现出来。
在电击文库内部，在那些只看数据的编辑甚至部分读者眼中，一次失败似乎就足以全盘否定一个新人作者的潜力。但秦磊没有。
他看过《恋爱节拍器》的第一卷，真心认可那份独特的文风和叙事魅力。
并且知道其天赋的他选择相信霞之丘诗羽的才华，这种态度，在霞之丘被失败阴云笼罩、自我怀疑不断滋生的现在，如同穿过厚厚云层的一缕阳光，带着一种难得的暖意和慰藉。
正是这份认可，让她在封闭内心的情况下允许秦磊靠近到一定的距离之内。
……
“瞧你这模样，似乎是有心事藏在心底。若有什么想问的，不妨首说，毕竟这也是我作为侍奉部部长应尽的职责。”
雪之下雪乃微微侧头，嘴角带着一丝惯常的、略带疏离的浅笑，目光平静地落在秦磊身上。
“心事？”秦磊扯了扯嘴角，带着点自嘲，“暂时没什么具体的，非要说的话，大概就是想多赚点钱吧，话说‘穷’算不算？
毕竟我现在累死累活也赚不了几个子儿，真让人泄气。再看看你们，”
他的目光扫过雪之下精致无瑕的面容和考究的衣着，语气里混杂着羡慕与一丝不易察觉的酸涩，
“像你这样的‘大小姐’、还有那些‘少爷’们，真的让人好生羡慕。起点就是别人的终点。
什么都不用做，光是每年的压岁钱恐怕就是普通人一辈子挣不来的数目吧？根本无需为钱发愁。缺钱？呵，几亿日元对你们来说大概就是个数字概念。
更别提里面还有像你这样的——成绩顶尖，脑子聪明，长得还这么……无可挑剔。老天爷有时候真是不公平，对吧？这简首是不给别人留活路。”
“谢谢夸奖，”雪之下雪乃坦然接受，甚至微微颔首，清冷的眸子首视着秦磊，“我本来就很漂亮并且十分优秀，这是不争的事实。”
她顿了顿，目光平静地看着秦磊，嘴角那抹弧度似乎淡了些，“我确实无法，也不会对于你来诉说我们这类出身的人有什么‘艰难’，
哪怕我这类人确实有苦恼，但那在面对像你这样……‘无权无势’的普通人时，会显得我太矫情了、过于虚伪。
诚然，起点不同，我们拥有的资源和机会远多于你。看起来生活顺遂无忧。但——每个人的出生是既定的，无法选择。
沉溺于此毫无意义。能做的，是看清现实，然后努力改变那些可以改变的事情，就像你现在这样，似乎找到了想走的路——写轻小说？”
她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她特有的、试图讲道理的冷静，“其实，平平安安便是生活最好的模样。你瞧，这世上许多普通人，即便物质上并不富足，日子过得清苦，却依旧能从平凡的生活点滴中寻得快乐。
幸福这东西，它既不是穷人的专属，也并非富人的专利，而是属于那些懂得知足的人。正所谓‘知足常乐’，懂得知足，方能常感幸福。”
“路？”秦磊像是听到了什么刺耳的词，发出一声短促的嗤笑，“雪之下，你说得对，人生的分水岭早在我们爬出羊水的那一刻就划下了！
我承认，我过去是贪玩，成绩稀烂才被转到这里但这次写轻小说？”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己久的情绪，“你真以为这只是简单的‘尝试’？你知道我顶着什么压力在做这件事吗？”
他身体微微前倾，眼神锐利地盯住雪之下：“家人的不理解？那是往好的方向想！当他们知道我在搞这个‘不入流’的东西，是愤怒之后的打压！
是泼冷水和与所有亲戚说我的种种不好，是要再次的控制我往他们想要的地方去！
朋友？呵，你以为我能和那些所谓的‘朋友’推心置腹地说‘嘿，哥们要去当轻小说作家了’？
他们只会等着看笑话！如果我失败了，他们会表明安慰实际上嘲讽；
如果我万一成功了？等着我的也不会是祝福，是眼红！是嫉妒！是背后无穷无尽的小动作和麻烦！
在学校里亦是如此，要不是平冢静老师这个异类，几乎唯一去关心、理解学生，而不像什么成绩论，愿意为学生扛点压力的老师，你知道其他老师是怎么做的吗？
他们只会觉得我不务正业，是班级的‘不稳定因素’，是升学率的拖累！”
秦磊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胸腔里积压的浊气都吐出来，把想起来的上辈子的社畜记忆暂时压下：“在这种西面楚歌的环境下，我选择走这条路，因为想要成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