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缓缓驶近城门,南晚透过纱帘向外望去——
施粥棚前排起的长队井然有序,衣衫褴褛的灾民们竟自发让老弱妇孺站在前列。
几个面黄肌瘦的小儿捧着粗瓷碗,也不吵闹,只是眼巴巴望着冒着热气的粥锅。
有位拄拐的老妪踉跄了一下,立刻有壮年汉子扶住她,将自己排到的位置让了出来。
“倒是稀奇,”南晚喃喃道,“这般光景,我在现代都少见。”
要知道,在现代只要谁嚎那么一嗓子:鸡蛋免费送。保准有大妈大爷一哄而上,哪怕他们自己己经有养老金,不缺这点,也会因为抢鸡蛋闹起来。
那场面不敢想象。
念歌扒着车窗惊叹:“朱老爷的粥棚日日都开,听说连年节都不间断。米粥稠得能立筷子,偶尔还加肉糜呢!”
轮到他们接受盘查时,唐风随手亮出一张伪造的商队文牒。
趁着守卫查验的功夫,南晚凑近队伍末尾的跛脚老汉:“老伯,这朱大善人...”
“姑娘是外乡来的吧?”老汉浑浊的眼睛突然亮起来,“朱老爷可是菩萨转世!去年小老儿染了瘟疫,是朱家药铺免费诊治…”他说着竟要跪下磕头。
“可不正是!”排在后面的中年妇人闻言转过身来,粗布头巾下是张被岁月摧残的脸,“上月我亲眼瞧见,西市有个小乞儿偷了王记糕饼铺的米饼——”她故意顿了顿,吊足众人胃口。
“要我说,该打!”旁边挑着扁担的汉子插嘴,“如今米价飞涨,谁家容易?”
妇人一拍大腿:“偏巧那日朱老爷出门走访!”她绘声绘色地比划起来,“那孩子瘦得跟猫崽子似的,朱老爷当即掏钱买了十包米饼塞给他,转头又给了王掌柜三两银子补偿。”
念歌听得两眼放光,却见南晚眉头越皱越紧。
这故事听着暖心,可细想却古怪——三两银子够买下整个糕饼铺,朱忠煦出手未免太阔绰。
伪造的文牒通过守卫的盘查,南晚他们又上了马车,缓缓从进入城内。
念歌趴在窗旁,眼睛亮晶晶的望着街景,在一旁感叹:“益州果真不一样!就连挑担的货郎都衣着整洁的棉布衫。”
南晚却倚在软垫上发呆。
不怪她多想,虽然眼前看着都很美好和睦,但她总感觉不对劲。
唐风把玩着手中的匕首,似笑非笑:“是发现什么了吗?”
“说不上来。”南晚蔫蔫的,轻声叹息:“就是觉得太完美了,有一种真实的割裂感。”
罢了,想不通就不想了,再多观察观察,南晚也不是会过多为难自己的人。
既然这个任务没有时间限制,他们不如多呆几日探探虚实,正好让唐风也能养养伤。
想通这些,南晚在客栈简单收拾一下,就拉着念歌出去逛逛了。
谁知她俩刚迈出客栈,一个瘦小的身影便首首撞入她怀中。
那是个约莫六七岁的小姑娘,枯黄的头发用草绳胡乱扎着,身上的粗布衣裳打满补丁,全身脏兮兮的。她赤着脚,上面是触目惊心的石子划痕。
怎么连像样的衣服鞋子都买不起?
“好心的姐姐...”小姑娘忐忑的开口,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冰凉的小手颤抖着抓住南晚的裙角,“救救阿姊...”她抬起瘦的几乎没几两肉的脸庞,右脸颊赫然印着个淤青的指痕。
念歌倒吸一口凉气:“小妹妹,朱老爷家不是有女医…”
不只是念歌,南晚也相当好奇,这小女孩怎么不去找远近闻名的朱忠煦,反而找上了他们这群异乡人。
难道自己看着一脸和善,没有一点杀手气质?
“不要!”女孩突然尖叫,像被烫到般松开手。
周围渐渐聚起了看热闹地人群,开始七嘴八舌的开始议论起来,她浑身一颤,转身就要跑,却又回头死死拽住南晚的衣带,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帮帮我们。”
仿佛他们就是最后的救命稻草。
客栈掌柜摇着蒲扇踱步过来,叹息道:“说来也怪,朱大善人建的慈幼院顿顿有肉,冬发棉袄夏给纱衣,偏这小丫头死活不肯去。”他眯眼望向巷子,“她姐姐更倔,宁可去码头扛麻袋也不领救济。”
“是呀是呀。”周围的众人纷纷附和,“这朱善人为了他们之后更好的生活,甚至很请人传授技艺。”
“女子可选琴棋书画,而男子可学西书五经,这可是天大的善事啊。”
南晚心头一跳——这不就是古代版的福利院?而且待遇还不错的样子,但为何姐妹俩宁愿流落街头?
说不定就是一个突破口,当务之急还是先救人要紧。
“小妹妹...”她蹲下身,从荷包取出块松子糖,“带姐姐去看看你阿姊好不好?”
小女孩盯着松子糖看了许久,终于伸出脏兮兮的小手接过。但她没有吃,而是小心翼翼地包进破旧的衣襟里:“给阿姊...她两日没吃饭了...”
南晚心头一酸,朝唐风使了个眼色。
黑衣少年二话不说蹲下身,丝毫不在意孩子身上的尘土与异味:“抱紧哥哥的脖子。”
下一秒,唐风足尖轻点,抱着女孩如离弦之箭般掠出,这几十斤的重量对他来说仿佛不存在。
南晚和念歌拼尽全力追赶,却见那道青色身影在巷弄间几个起落,转眼就变成远处的一个黑点。
幸好唐风沿路洒下标记,还有一个从未跟丢过人的念歌。
“这轻功…”念歌气喘吁吁地扶墙,“也太欺负人了!”
这个技能,她也要!
当她们终于赶到城郊破庙时,唐风己经点起了火折子。
微光中,一个约莫十二三岁的少女蜷缩在神像后,身上的单衣被冷汗浸透,正痛苦地抽搐着。
南晚上前一步,拿手轻轻抚摸她的额头,好烫!她在发烧。
唐风探手搭在少女腕间,眉头微蹙:“寒气入肺,兼有积劳之症。”
他瞥了眼瑟瑟发抖的小女孩,难得放柔声音,“与你无关,这脉象至少病了半月有余,只不过这几天爆发出来了而己。”
“都怪猫儿...”小女孩“扑通”跪下,额头重重磕在泥地上,“那日我说想吃鱼,阿姊就...”她瘦弱的肩膀剧烈颤抖,泪水在积灰的地上砸出小坑。
南晚正要扶她,却听唐风淡淡道:“抬回客栈,三剂桂枝汤就好。”他说得轻巧,仿佛在讨论今日天气。
“你——”南晚瞪他,却见少年刺客无辜地眨眨眼。
他们无幽阁的刺客,哪一个小时候生病不是自己硬扛过来的?
用阁主的话说,身体的不行的也不配呆在无幽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