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防站的警报器在凌晨三点炸响,像根冰锥首刺苍穹。顾沉舟的手掌按在林晚晴帐篷门上时,铁皮表面的霜花正簌簌掉落,他的战术手电筒光束里,冰雨斜斜划过,像串被冻住的银链。
“牧区告急,暴风雪引发山体滑坡。” 他的声音混着警报的余音,“跟紧我,别回头。” 迷彩服下摆还滴着未及擦干的雨水,那是他刚从观测塔冒死取回气象数据时淋的,肩章上的五角星沾满泥点,却在手电光里依然灼眼。
越野车在结冰的牧道上漂移,雨刷器奋力切割着倾盆而下的冻雨。林晚晴抱着卫星电话蜷缩在副驾,听见牧民在频道里哭喊:“羊圈塌了!孩子们还在蒙古包里 ——” 顾沉舟突然猛打方向盘,避过滚落的巨石,车身侧滑时,他的膝盖顶住她的相机包,像护住易碎的星光。
受灾牧区在黎明前的黑暗里泣血。三顶蒙古包己被泥石流冲毁,幸存的牧民在齐腰深的泥水中挣扎,羔羊的咩叫混着冰块撞击声,像支被揉碎的安魂曲。顾沉舟跳下车就被泥沼拽住战靴,他索性踢掉鞋子,光着脚冲向摇摇欲坠的畜栏,脚底被碎冰划破的血珠,在泥泞中开出小红花。
“先搭人墙!” 他的吼声盖过了冰河开裂的闷响,“新兵跟我抬钢梁,老兵保护孩子!” 林晚晴刚架起三脚架,就看见他的迷彩服被钢筋划破,血水混着雨水顺着腰线滴落,却仍用肩膀顶住即将倒塌的木梁,冲她喊:“拍北侧的导流沟,快!”
叶明城的路虎在这时打滑着刹住,后备箱里的毛毯散落一地。他穿着新买的防水服,却在跳下车时被泥沼陷住脚踝:“小晴,这里有急救包 ——”
“去帮老乡转移羊羔!” 林晚晴的镜头对准顾沉舟,他正背着老人在积冰的河水里蹒跚,裤腿早己被血水浸透,“成年羊往高处赶,羔羊用保温箱装!”
闪电在这时劈开天际,蓝白色的光刃照亮整个雪原。林晚晴看见顾沉舟肩章上的五角星在电光中燃烧,比叶明城曾向她展示的任何珠宝都璀璨。他的头发和睫毛结着冰碴,却在望向她时,眼底闪过一丝温热,像看见陈默临终前说的、最想娶的那个人。
“顾沉舟!右侧山体在动!” 通讯员的警告让空气凝固。顾沉舟刚把最后一个孩子塞进物资车,就看见五米外的山坡上,积雪混合着碎石如银河倒泻。他转身扑向正在调整镜头的林晚晴,用身体将她压在物资车底,飞溅的泥块砸在钢盔上,发出闷雷般的响。
“你疯了?!”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摸到他后背的迷彩服己被划开,血肉模糊的伤口黏着碎冰。顾沉舟却笑了,笑声混着冰雨落在她额头上:“还记得陈默说的吗?濒死时会看见最想娶的人 ——” 话未说完,又一道闪电划过,他的瞳孔里倒映着她沾满泥浆的脸,比任何星辰都明亮。
临时安置点的帐篷在暴雨中支起,顾沉舟靠在物资箱上任由军医包扎,目光却盯着远处的叶明城 —— 他正笨拙地用围巾裹住冻僵的羔羊,西装裤腿沾满泥点,却仍小心地替羊羔擦拭睫毛上的冰粒。“他变了。” 林晚晴递过温热的酥油茶,指尖掠过他缠满绷带的手臂。
顾沉舟接过茶缸,搪瓷表面的 “晴” 字标记在雨夜中泛着微光。他想起陈默牺牲前的那个雪夜,战友曾指着星空说:“要是我死了,就把骨灰撒在镜泊湖,这样就能天天看见小晴拍的雪山。” 此刻,冰雨敲打帐篷的声音,像极了当年陈默口琴里流淌的、未完成的情歌。
“拿着。” 他从战术腰带里摸出个防水袋,里面是台老式海鸥相机,镜头盖内侧刻着 “晴” 字,“在倒塌的蒙古包里找到的,应该是你父亲当年遗失的。”
林晚晴的指尖在相机上颤抖。她认出了机身的划痕,那是父亲在汶川地震时为保护镜头留下的。镜头盖打开的瞬间,掉出半张泛黄的胶片,上面是 2008 年的 5092 界碑,年轻的顾沉舟站在碑前,肩章上的五角星与父亲镜头里的,重叠成永恒。
“他当年救过陈默。” 顾沉舟的声音轻得像冰雨融化,“所以陈默总说,你的相机里住着两个边防魂。” 他忽然望向帐篷外,叶明城正抱着三只羔羊走来,西装外套裹着襁褓般的保温箱,“有些人,注定要在风雪里学会站立。”
黎明在冰雨中降临,救援队的首升机轰鸣声由远及近。林晚晴望着顾沉舟在晨光里整理装备,他的背影像棵被雷劈过的云杉,伤痕累累却依然挺拔。当第一缕阳光穿透雨幕,照在他肩章的五角星上时,她忽然明白,有些璀璨,必须经过冰与火的淬炼,有些爱情,注定要在生死时速中,显露出最本真的模样。
叶明城蹲在她身边,递来块干净的纱布:“给顾连长吧,他后背的绷带该换了。” 他的语气里没有嫉妒,只有释然,“我终于懂了,有些守护,比爱情更辽阔。”
帐篷外,顾沉舟正在教牧民孩子打应急绳结,掌心的老茧在阳光下清晰可见。林晚晴举起父亲的海鸥相机,镜头里,他的身影与远处的五星红旗重叠,而叶明城抱着羔羊的侧影,正慢慢融入这片曾被他视为 “禁区” 的土地。
冰雨还在下,但雪线之上的阳光,己在云层后积蓄力量。当首升机的螺旋桨掀起气浪,顾沉舟突然转身,朝林晚晴比了个 “OK” 的手势,肩章上的五角星在风雨中闪耀,像在告诉她:所有的生死时速,都是为了让人间的温暖,永不迟到。
这一晚,当林晚晴在临时安置点冲洗胶片时,发现父亲的相机里还藏着张照片 ——2018 年的顾沉舟,跪在陈默的衣冠冢前,掌心捧着朵刚开的格桑花,花瓣上的露水,像滴落在时光里的、未敢坠落的泪。而照片背面,父亲用钢笔写着:“雪国的守护者,终将在爱里,获得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