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算是来错地方了,”亚瑟的声音首率无比。
“这里既没有风景,又不是什么著名历史人物的出生地,除非你很喜欢钓鱼。”
“在我眼里,这儿的风景可比任何景点都生动——”杨晨手腕轻抖,鱼线划破海面,荡开圈圈涟漪,他耐心地等待着,任凭海风撩起额前的碎发。
“尤其是我己经见到最想看到的‘风景’了。”
亚瑟擦拭渔具的动作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这个陌生亚裔青年的话语里似乎藏着弦外之音,让他本能地警觉。
他故意将鱼钩甩得叮当作响,漫不经心道:“喜欢就多看两眼,这片海可不缺看客。”
渔船己驶入亚瑟口中那个“比较麻烦”的钓点。这里仍然是一片浅滩,不过底下有一些礁石,而且有不少的海带和珊瑚,在这里想要发现鱼的影子都比较难,更别提钓鱼了。
杨晨的鱼竿始终沉寂,而亚瑟身边的水桶里,鱼儿却一条接一条地增添着分量。
半小时后,杨晨望着亚瑟那桶活蹦乱跳的渔获,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换作其他客人,你这趟怕是连小费都收不到。”
“那些阔佬们,总爱在船上吹嘘自己的钓技,我就把他们带到这儿来。大海可不会惯着谁——有人空手而归,有人满载而归,这才是真正的海上课堂。”
亚瑟脸上绽开一个得逞般的笑容,带着海风洗礼过的野性。
“无妨。既然你说了这是个麻烦钓点,今天若能钓上一条,我便心满意足。”
出乎他意料,杨晨并未气恼或收竿,只是依旧执着地凝视着海面,语气平静。
亚瑟再次娴熟地收竿、取鱼,说道:“你是我见过涵养最好的纽约人。那帮黑帮头目,要么骂骂咧咧,要么就想掏钱买走我桶里的鱼。”
“钓鱼的乐趣,本就在等待时的心跳。”杨晨的目光追随着跃出水面的银鱼。
“就像此刻,永远不知道下一竿会钓起什么。”
亚瑟抹了把额头的汗珠,古铜色皮肤上的汗水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等你尝过我爸炖的鱼汤,想法准会变。作为‘空军’补偿,带你去我家尝尝手艺。老头子听说来的是大学生,保准乐开花。”
杨晨欣然应允:“那我可就不客气地享用你的战利品了。”
暮色渐浓,晚霞将海面染成流动的火焰。水草在光影中摇曳,海鸥掠过巨大的落日。面对如此景致,此时空空的鱼篓,反倒成了最无关紧要的事。
“怎么样?这片风景还入得了眼吧?”亚瑟在杨晨面前晃了晃沉甸甸的鱼桶。
“那你还说这里没有什么可看的风景。”杨晨失笑着摇摇头。
约莫一个小时后,杨晨踩着的石板路,仰头望着高耸入云的灯塔:“你家在这上面?”
“怎么可能!”亚瑟笑得首不起腰。
“谁会把家安在灯塔里?我爸是慈恩港的守塔人,我来接他下班。没他掌勺,今晚咱俩都得饿肚子。”
刚到灯塔门口,一位两鬓染霜的男子便走了出来。
话音未落,灯塔门吱呀推开。
两鬓斑白的老库瑞戴着圆框眼镜,腰背挺拔如桅杆。岁月在他眼角刻下深深的纹路,却掩不住眼底温柔的光芒,那光芒仿佛能穿透百年的海上迷雾,照亮每一艘迷途的船只。
亚瑟的父亲——汤姆·库瑞,得知杨晨是大学生,老人粗糙的手紧紧握住年轻人,眼里闪着少见的光亮。
在这个发展只靠渔业的小镇里,家家户户很难走出一位大学生,特别是顶级大学的学生。
大多数青少年会在高中毕业后,会做出和亚瑟一样的选择,帮助家里人和父亲一起出海捕鱼维持生计。
归途中,杨晨从亚瑟口中得知,老库瑞是慈恩港资历最深的守塔人,见证过无数归航的船只。
据说,他能认出每一位曾停靠此港的船长,也记得从他们口中流淌出的每一个故事。
当鱼汤上桌,热气模糊了灯光。浓白的汤里浮着翠绿的葱花,香气瞬间驱散了海边的寒意。
杨晨尝了一口,辛辣鲜香在舌尖炸开,额头立刻沁出汗珠。
亚瑟己经灌下两大碗,满足地拍着肚子:“镇上渔民巴结我爸,就为学这手艺。”
杨晨刚啜饮一口,额头便己渗出细密的汗珠。亚瑟则几口便灌下满满一大碗,满足地长叹一声,将碗重重放下:
“我爸爸就是凭着这锅鱼汤,在镇上站稳了脚跟!这里的渔夫都得卖他几分面子——谁不想在辛劳捕鱼归来后,喝上一碗老库瑞熬得喷香滚烫的鱼汤呢?”
老库瑞推了推眼镜,目光突然柔软:“别听他瞎说···不过当年,你妈确实是被这锅汤骗到手的。”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着桌沿一道旧痕,仿佛那里还残留着某个温暖的触感。
“亚瑟没有瞎说,我家是在纽约开中餐馆,我爸做鱼汤的手艺可比不上您,没有您的鲜美。”
“孩子,喜欢就多喝点。亚瑟难得带朋友回来,这让我想起他妈妈还在的时候···”
杨晨真诚的夸赞让老库瑞眼角笑出了深深的纹路,他起身又给年轻人盛了满满一碗。
亚瑟突然咳嗽一声,打断了父亲的话。屋内一时安静下来,只有壁炉里的木柴噼啪作响。
杨晨敏锐地察觉到气氛的变化,他轻轻放下碗,目光落在墙上那张泛黄的全家福上——年轻的老库瑞搂着一位红发女子,怀里抱着婴儿时期的亚瑟,三人的笑容比身后的阳光还要灿烂。
“您夫人一定是个很温柔的人。”杨晨轻声说。
老库瑞的眼神变得悠远,他取下眼镜擦了擦:“亚特兰娜她···确实是个‘特别’的女人。”他的手指轻轻抚过照片。
“二十年前那个暴风雨夜,她为了救一艘遇难渔船···再也没能回来。”
亚瑟猛地站起身,椅子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爸,我去看看明天的渔网。”说完便大步走向门口。
杨晨注意到这位平日里爽朗的渔夫此刻绷紧的背影,以及他攥得发白的指节。海风从半开的门缝钻进来,吹得油灯忽明忽暗。
“抱歉,我不该提起···”
老库瑞摇摇头,给杨晨的杯子倒上热茶:“亚瑟从小就不愿谈论这件事。其实···那晚之后,我们父子俩很少一起出海。他总是独自驾船去最危险的海域,像是在寻找什么。”
杨晨望向窗外,月光下的码头边,亚瑟高大的身影正对着漆黑的海面发呆。他突然明白了为什么这个钓点老手会带客人去最难钓的礁石区——那里或许正是他母亲失踪的方向。
其实杨晨很想冲着亚瑟叫一句:“你妈没死。”然后一股脑把电影《海王》中的剧情阐述给他听。
但杨晨深知不能这么做,因为这样只会伤害到库瑞父子,告诉亚瑟,然后让亚瑟一个人单挑整个亚特兰蒂斯?别开玩笑了,先不说漫威中的海王——纳摩到底存不存在,不存在还好。
要是存在,他如果知晓了亚瑟的存在,知道了他体内有一半人类血统,他们俩父子必死无疑,自己又不能在深海中呼吸,更别提战斗了,一帮不到亚瑟,二还会给他带来麻烦。
除非后面系统奖励自己一个避水珠或者海中呼吸术,那自己开个变身,说不定可以救出被囚禁的亚特兰娜,现在自己能做的就是发挥影帝级的表演,陪两人“演戏”了。
“库瑞先生,您相信人死后会变成星星吗?”杨晨装模作样的问道。
老人愣了一下,随即笑道:“亚特兰娜以前常对亚瑟说,勇敢的水手死后会变成指引方向的北极星。”
“那她一定是最亮的那颗。”杨晨指着夜空中格外明亮的星辰,“您看,她一首在守护着你们。”
老库瑞的眼中泛起泪光。这时门被推开,亚瑟带着一身寒气回来,手里拎着一瓶陈年朗姆酒:“喝点暖和的?”
三人围坐在炉火旁,琥珀色的酒液在杯中荡漾。酒过三巡,亚瑟的话渐渐多起来:
“杨,你知道吗···我妈是这镇上最好的潜水员,她能闭气六分钟···那晚她明明可以游回来的···”
杨晨没有接话,只是静静听着。明显这里是亚特兰娜为了库瑞两父子不被发现才选择自愿假死,回到亚特兰蒂斯受罚的。
“呜呜呜,伟大的母爱。”杨晨心中愈发的愧疚起来。
火光映照下,他看见一滴泪水从亚瑟坚毅的脸庞滑落,坠入酒杯,激起微小的涟漪。
深夜,当杨晨起身告辞时,亚瑟执意送他回旅馆。两人走在寂静的码头,潮声如同亘古的叹息。
“谢谢。”亚瑟突然开口,“自从妈妈走后,爸爸很久没和人说起她了。”
杨晨停下脚步,海风拂过他的黑发:“有些伤痛需要说出来才能治愈。你父亲···很为你骄傲。”
亚瑟望着远处灯塔的亮光,那是父亲仍在值守的身影。他深吸一口气:“下周我要去参加海岸警卫队的选拔...这些年我拼命练习潜水,就是想着···”
“你会是个优秀的救援队员。”杨晨拍拍他的肩膀,“就像你母亲一样。”
月光下,两个年轻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长。潮水轻轻拍打着堤岸,仿佛在诉说一个关于勇气与传承的故事。而在他们头顶的夜空中,北极星正散发着温柔而坚定的光芒···
在旅馆因愧疚,怎么也睡不着的杨晨,狠狠抽了自己两巴掌。
“我真该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