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斜斜地洒进牡丹院,将院中的几盆用冰压到6月才开的牡丹映得愈发娇艳欲滴,红得扎眼。
牡丹院是老太太的院子,因院子里种满了牡丹而得名。
老太太自从进京当起了官太太后,便喜欢上了比她诰命夫人头衔还金贵的牡丹。
美其名曰~~侯府地位最高的女主人就得配花中之王。
底下人背地里却叫这儿“牡丹坟场”——毕竟能把西五月开花的主儿压到六七月吐蕊,花匠们每年都得给祖宗牌位多烧两柱香。
廊下,两个小丫鬟跪在软垫上,双手半握拳头,汗流浃背地给躺在鎏金软椅上的老太太捶着腰腿。
老太太眯着眼,嘴角噙着一抹惬意的笑,享受着这份舒适。
日头又爬高了两指,东边的小桃后颈的痱子痒得钻心,刚抬手想挠挠。
“使点劲!”
老太太突然睁眼,玉扳指敲得扶手咚咚响。
“当年在乡下挑水,我这腰腿能扛两桶井水,你们这力道跟挠痒痒似的,想让我给你们发丧?”
吓得小桃一激灵,抬起的手指差点戳到自己的眼睛。
小丫鬟抬头擦了擦满脸的汗,加大力度“噼里啪啦”地捶着。
老太太以前在乡下劳作,腰腿落下了毛病,常年腰腿疼,炎炎夏日也不在屋子里用冰。
屋子里闷热,可怜捶腿的两个小丫头后背的衣裳早拧得出半桶汗,偏偏还要维持着满面笑容。
“老夫人,您这腰腿啊,可金贵着呢。”
小桃赔着笑。
“昨儿花匠头儿说了,新育的'醉西施'在温室里用冰块压着,能压到下月开花呢。能开七重瓣呢,比您去年赏给刘姨娘的那盆还多出两层富贵呢。”
西边的小翠也讨好般的说道,手上捶腿的动作没歇。
小丫头脸上陪着笑,心里疯狂吐槽:
乡下老宅那没人伺候的菊花,怕是都比这儿的牡丹活得自在些。
老太太闻言满意地哼了声,手指着腕上的翡翠镯子——那是上个月江氏用嫁妆铺子足足三个月的收益买给她的。
她斜睨着汗如雨下的俩丫鬟,重新闭上眼,慢悠悠地说道:
“一会子给你们一人发块绿豆糕儿,省得晕过去说我苛待下人。”
小丫头想起上次领到的那块硬邦邦的糕点,看着老太太腕子上随动作晃悠的翡翠镯子,忽然觉得这满院的牡丹,倒不如当年在乡下种的南瓜顺眼。
小丫头心里正疯狂吐槽,门外的小丫鬟脆生生的声音传来:
“老夫人,刘姨娘带着大小姐来请安了。”
老太太微微睁开眼。
“哼!眼皮子比铜钱还薄的东西。”
刘氏说好了要分她一半的银钱却一个铜板都没给她。她这两日对刘氏有些不爽。
但转念一想,刘氏是和她的乖孙女一起来的,说不准这次又有什么新鲜玩意送来。
老太太顺手拿起一串佛珠,慵懒地应了一声:
“让她们进来吧。”
刘姨娘袅袅婷婷地走了进来,身后跟着秦景月。
“老夫人安好,贱妾和月儿给您请安了。”
刘姨娘带着秦景月福了福身子,规规矩矩的自称“贱妾”,难得把自己的身份放得如此低。
老太太手指转动着佛珠,淡淡的看了眼刘氏。
看向秦景月时,脸上才有了笑容。
“月儿来了,快起来,让祖母瞧瞧。”
秦景月乖巧起身,走到老太太身边坐下,甜声道:
“祖母,月儿可想您了。您瞧,院子里的牡丹开得这般好看,可都比不上祖母您半分呢。”
老太太听了这话,脸上的笑意又深了几分:
“小嘴儿倒是越来越甜了。”
但看见她脸上戴着的面纱,眼神又沉了下去。
“你这脸怎么还没好?”
她坚信,她这个孙女才情好,相貌好,将来别说嫁王侯,就是帝王也配得。
刘姨娘顺势说道:
“老夫人,夫人为我们请的郎中怎么也看不好我们的脸,可我又实在没钱请郎中,月儿要是脸毁了,这一辈子可就完了呀。求老夫人帮帮我们吧。”
这话说得刁钻,暗指江氏有意不让郎中看好她们的脸。
果然,老太太沉了脸,但刘氏一来就要钱,她心中不光恼江氏,对刘氏也很是不喜,说道:
“江氏请的郎中看不好,别人就能看好?这京城有名的郎中也就那些。”
秦景月拉着老太太的手,娇声道:
“求求祖母给我们些银两请郎中吧,月儿只求将来嫁个好人家,让祖母享福呢。”
她好歹也是21世纪的灵魂,老太太的心思她怎能不知?
刘氏接了话头:
“是呀,要是月儿出息了,一定会看顾府上的。怎么也比二小姐强,老夫人还不知道吧,听说夫人逼着老爷把庄子铺子转到她的名下呢。”
老太太浑浊的眼珠骤然瞪大,手背上的青筋突突跳动,紫檀木佛珠在掌心绞出刺耳的摩擦声:
“反了她了!竟敢算计秦家产业!”
她猛地咳嗽起来,手指死死抓着绣墩扶手,
“去!把江氏给我叫来,立刻!”
刘姨娘眼底闪过得意的暗光,面上却做出惶恐的模样:
“老夫人消消气,许是妾身听错了……”
“听错?”
老太太喘着粗气打断她。
“她当家这些年,处处和我作对!如今连秦家产页都敢觊觎!”
她转头望向始终在一旁垂泪的秦景月,语气稍缓,却始终没有松口要拿银子出来。
“月儿别怕,祖母这就给你做主,定要让江氏请最好的郎中来!”
话落便使唤小丫鬟去给江氏传信,接着继续和刘氏母女磨牙。
大约过去一柱香的时间,雕花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江氏一袭素色长裙款步而入,后面跟着秦朝朝。
她原本准备出门去温泉庄子看看,刚出门就碰上老太太的丫鬟来请江氏,心知没有好事,不放心江氏便跟着来了。
江氏在老太太面前福了福身,目光扫过秦景月脸上的面纱,轻声道:
“母亲唤儿媳何事?”
“何事?”
老太太抓起案上的茶盏狠狠摔在地上,瓷片西溅。
“你竟敢逼着老爷转移秦府的产业,安的什么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