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恨
紫黑色的风暴中，时间仿佛被拉长。?
粘稠如沥青的毒雾在玛利亚周身翻涌，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咽带着铁锈味的玻璃渣。
她的视线在毒雾中变得模糊，恍惚间，记忆如潮水般漫过意识的堤坝，将她拽回那个充满不甘与屈辱的往昔 ——?
那时的荷拉曼，还只是蜷缩在诺利亚帝国阴影下的边陲小国。?
十二岁的玛利亚赤足站在宫殿露台破碎的汉白玉栏杆旁，晨露浸透的裙摆沉甸甸地坠着，寒意顺着小腿蜿蜒而上。
远方，诺利亚使节团离去的车驾扬起漫天尘土，镶嵌着紫晶的马车在阳光下流转着冷冽的光芒，连马蹄铁都刻满繁复的魔法符文，每一次敲击地面都发出清脆的回响，像是对荷拉曼贫瘠的无情嘲笑。?
“听说诺利亚的五公主，三岁就能操纵支配之术了，天才，绝对的天才。” 两名侍女躲在雕花廊柱后交头接耳，绸缎裙摆摩擦的窸窣声混着银铃般的轻笑，“何止！那位雪风殿下前些日子还在皇家试炼中击败了年长三岁的对手呢。”?
玛利亚攥紧栏杆，指甲深深掐进斑驳的鎏金纹路里，指节因用力过度而泛白。
就在今早，父王将镶满宝石的权杖狠狠砸在她脚边，飞溅的碎石划破了她的脚踝：“看看你！支配之术连烛台都点不燃，火焰在你手里就像垂死的飞蛾！”?
“为什么你就不能像诺利亚的公主那样？”?
这句话如同淬毒的匕首，在往后十年的每个深夜，都会从记忆深处刺出，在她的心脏上留下新的伤口。?
——
直到那个暴雨倾盆的黄昏。?
惊雷炸响的瞬间，四岁的小雪风踏过泥泞的街道，玛利亚站在王宫最高处的瞭望塔，看着少女湿透的金发紧贴苍白的脸颊，珍珠发饰散落一地，昂贵的丝绸裙摆被泥浆浸透。
曾经高高在上的帝国明珠，此刻狼狈得如同丧家之犬。?
“看啊，这就是你们崇拜的公主。”
玛利亚对着身后噤若寒蝉的臣子轻笑，声音裹着压抑多年的快意。
雨幕中，她看见雪风突然抬头，紫罗兰色的眼睛穿透雨帘与她对视，那目光像一道闪电，劈开了她精心构筑的骄傲。?
当晚，关着雪风的院子弥漫着腐臭的霉味，摇曳的油灯在石壁上投下扭曲的阴影。
玛利亚将鞭子抽过雪风的身体，轻声道：“疼吗？但这比不上你们帝国吞并卡佩公国时，那些孩子的惨叫。”
她永远记得，卡佩公国陷落那日，满城妇孺的哭喊与冲天的火光，诺利亚的旗帜在硝烟中猎猎作响。?
雪风紧咬下唇，鲜血顺着下巴滴落，却始终直视她的眼睛，声音沙哑却坚定：“你以为这样就能改变什么？”?
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睛即使在最黑暗的地牢里，也依然明亮如初，像两颗永不熄灭的星辰，刺痛着玛利亚的自尊。?
就像现在这样。?
“轰 ——！”?
现实中的爆炸掀起的气浪将玛利亚震退数步，后背重重撞在断裂的石柱上。
她惊愕地看着自己的右臂在雪风的毒雾中迅速腐烂，皮肤碳化剥落，露出森白的骨骼，黑色的毒雾正顺着血管向上蔓延。
而风暴中心的雪风单膝跪地，达纳特斯战斧深深插入地面，溅起的碎石在她破碎的护具上迸出火星，勉强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
战场硝烟弥漫，残垣断壁在毒雾中若隐若现，宛如一座被遗忘的鬼城。
玛利亚的指尖轻轻着缠绕雪风的漆黑荆棘，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冷笑，眼神却陷入了遥远的回忆，仿佛回到了那段黑暗的岁月。
“真令人怀念。” 她的声音轻柔得如同情人的耳语，却让空气中的温度骤降，“当年你被我割断手筋脚筋的时候，也是这样突然暴起伤人呢。”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恼怒，“那时的你，给了我的脸一拳，我可是记到现在呢。”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带着刻骨铭心的怨恨。?
随着她手腕轻轻一扯，荆棘瞬间收紧，雪风被猛地拽到她面前，两人近在咫尺，彼此的呼吸交织在一起。
玛利亚凝视着雪风的眼睛，在对方瞳孔中清晰地看到了自己扭曲的倒影，苍白的面容，空洞的眼神，还有那永远无法消散的怨恨。
“知道吗？” 玛利亚突然压低声音，语气中充满了嫉妒和厌恶，“我讨厌你的眼睛。” 她的指尖缓缓抬起，想要触碰却又在半途停住，“因为它们永远…… 都这么干净。” 仿佛那纯净的眼神是对她污浊灵魂的无情嘲讽。?
就在这时，腐朽之力如汹涌的潮水般骤然爆发，黑色的雾气瞬间弥漫四周，腐蚀着周围的一切。
然而，雪风却突然笑了，那笑声在阴森的氛围中显得格外突兀，鲜血顺着她的嘴角滑落，滴在破碎的护臂上，开出一朵朵妖艳的血花。
“玛利亚...” 雪风的声音很轻，却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玛利亚的心头，让她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
“你知道吗？你最大的错误，就是一直把我当成那个任你宰割的质子。”
雪风的话语中充满了不屑和嘲讽，字字诛心。?
玛利亚的瞳孔骤然收缩，像是被人戳中了最痛的伤口，她这才意识到，眼前的雪风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任她欺凌的阶下囚。?
雪风的手指突然收紧，达纳特斯战斧上的符文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紫黑色光芒，光芒中隐隐有死神的虚影浮现。
那些原本嚣张跋扈、缠绕在她身上的荆棘，在这光芒的照耀下，竟在瞬间被毒素反噬，发出阵阵惨叫，化作灰烬飘散在空中，只留下刺鼻的焦糊味。?
“不可能！” 玛利亚瞪大了眼睛，脸上第一次露出震惊的神色，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我的腐朽之力怎么会被...”
她的声音颤抖着，充满了恐惧和不安。?
“因为这不是你的力量。” 雪风缓缓站直身体，周身毒雾翻涌，如同一条觉醒的巨蟒。她的眼神冰冷而坚定，“这是‘彼岸’的力量 —— 真正的死亡之力。”
玛利亚突然意识到什么，猛地看向自己的右手，那些溃烂的伤口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黑色的纹路如同毒蛇般顺着手臂向上攀爬，所到之处，肌肤迅速干枯，失去生机。?
“你以为刚才的毒素只是普通的侵蚀？” 雪风举起战斧，紫眸中倒映着玛利亚惊愕的脸，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弧度，“那是师傅亲自赐予的‘冥河之毒’。”
她的话语中带着一丝得意，仿佛在欣赏着玛利亚的恐惧。?
玛利亚终于变了脸色，苍白的脸上写满了绝望，她急速后退，试图用魔力压制毒素，却惊恐地发现越是催动力量，毒素扩散得越快。
她的双腿开始发软，仿佛下一秒就会瘫倒在地。?
“没用的。” 雪风一步步逼近，每一步都像是死神的脚步声，“这毒会吞噬所有活物的生命力 —— 包括你这样的‘圣徒’。”
她的声音冰冷无情，不带一丝怜悯。?
玛利亚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恐惧，那是一种濒临死亡的绝望。
她疯狂地催动腐朽之力，黑色的雾气在她周身疯狂涌动，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臂逐渐干枯，皮肤变得如同树皮般粗糙。
“住手！” 她尖叫道，声音尖锐而凄厉，“你知道杀了我意味着什么吗？荷拉曼会...”?
“与我无关。” 雪风冷冷地打断她，眼神中没有一丝犹豫，“从你把我关进地牢的第一天起，我就发誓要亲手终结这一切。”
她的话语中充满了决绝，在曾经，复仇就是她活着的唯一意义。?
达纳特斯高高举起，斧刃上的符文亮如血月，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光芒。
玛利亚终于慌了，她转身就想逃走，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不知何时，流云的星光锁链已经悄无声息地缠住了她的双脚。
那些锁链闪烁着柔和的光芒，却如同钢铁般坚固，将她牢牢束缚。?
“结束了，玛利亚。”
雪风的声音低沉而坚定，仿佛是命运的宣判。?
雪风的斧刃划破长空，带着呼啸的风声和无尽的仇恨，朝着玛利亚斩去。
“这一击，为了所有被你折磨过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