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晓舟提着早餐开门进屋时,己经七点多了,可胡曼黎的屋子还没有动静。
他走到卧室门口,轻轻敲门:“小丁,你是不是上学要迟到了?”
无人应声。
“胡曼黎?”
薛晓舟的目光移到玄关处,发现鞋架上空空荡荡。
他推门进了卧室,只见床铺整整齐齐,桌子上留了一张便签——晓舟,这些日子,多谢你愿意收留你姐。现在小丁回到我身边,继续住在你这里,也不合适。所以,到此为止吧。
原来,胡曼黎早在天蒙蒙亮时,悄悄带着儿子走了。
清晨的街道,空无一人。
胡曼黎拖着箱子,牵着丁达尔走在路上。
胡曼黎替儿子把衣领竖起来:“冷不冷?”
丁达尔摇头,依偎着胡曼黎:“只要在你身边,我就不冷!”
胡曼黎又搂紧了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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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薛晓舟不愿意放手。他给胡曼黎发微信:【(微信文字)到此为止?你说了不算。】
胡曼黎正和钟宁在一起做美容。
见到这样的强势告白,连钟宁都劝她接受。
可胡曼黎缓缓开口:“我和薛晓舟说起来也是蛮神奇的,一开始,我恨也恨死他了,后来晓得他的事情,我可怜他;再后来,我把他当亲人。我是喜欢他,可女人和男人,不是只有谈朋友一种关系。”
胡曼黎觉得,薛晓舟跟Yuki在一起更好。
而她自己,只想静静,还有点后悔之前太快拒绝了金振华递出的橄榄枝。要不然,出去另立山头,也能跟这些男的彻底撇清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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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人炽烈的心,又怎么是那么容易冷却的?
薛晓舟找上了钟宁家。
钟宁说,胡曼黎去见客户了。他转身欲走,钟宁留下了他。
她告诉他,两人十一岁的年龄差距并不是薛晓舟不在意就可以的。这十一年的差距,意味着胡曼黎承担得更多。她希望薛晓舟什么都不要做,给胡曼黎时间和空间把生活理顺。
薛晓舟勉强点了点头:“钟姐,我听你的。如果,我是说如果,胡曼黎遇到难题,你告诉我,我偷偷来解决。”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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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真的是成长了。跟以前失去吴雅要死要活不同,现在的薛晓舟,还可以稳重地继续着他的事业。
他还是每个周六都跑去网球场陪顾天明打球。
顾天明告诉他,他卸任商会会长了。以后,他不用再过来陪自己了。
薛晓舟却笑了:“顾会长,您卸任,我松了口气。”
“哦?”
“您的球技日夜精进,不远的未来,我肯定是手下败将。到时候,您就会想,这晓舟怎么回事,老输给我,是不是有别的心思?现在您不是会长了,我就可以躺平输球了。”
他的稳重,也得到了回报。
顾天明哈哈笑:“行,我交你这个朋友。晚上有空吗?”
“嗯?”
“我有个兄弟,五任前妻,6个孩子,最近查出来原位癌,人没事。但开始考虑身后事了。几个亿的资产,怎么分配,头疼。晚上约了吃饭,你给他出出主意。”
“好,没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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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胡曼黎陪丁达尔写作业的时候,丁达尔做不出数学题,还是想问薛晓舟。
但胡曼黎宁愿用手机软件寻找答案。可这是学校老师自己出的题目。她犯难了,只能把题目po到“宝妈客户”微信群里。
薛晓舟看到这道题目的时候,他正被顾天明介绍给大客户郑建华。
但他立刻起身,走到包厢外,问服务员要了笔和纸,开始在旁边无人的桌子上洋洋洒洒解题:“抱歉,十万火急,耽误大家一点时间。”
顾天明、郑建华好奇纳闷地看着薛晓舟。
很快,胡曼黎收到了薛晓舟发来的图片,上面是满满一张纸的答案。
丁达尔兴奋地拿过手机。
酒店里酒过三巡,郑建华带着一丝酒气,紧紧搂住薛晓舟,十分热络的样子:“小兄弟,既然有顾兄做担保,我家里的事情就交给你了。你可不知道,我那5个前妻,个个不是省油的灯,我,哎……”
顾天明嘲笑他:“最不省油的是你!”
薛晓舟站在原地,看着商务车远去,西周恢复了宁静。
他掏出手机,看到胡曼黎发来语音微信。他把手机贴在耳朵上听,结果是丁达尔的声音:【兄dei,大恩不言谢。】
薛晓舟回复:【(微信文字)明天有空吗?一起吃个饭。】但想了想,他还是删除了。
他双手插袋,一个人走在寂静无声的黑夜中,他的背影孤独又伤感。
胡曼黎刷着手机,从卧室里出来倒水。
突然她表情僵住了。
孙阿桃罕见地发了朋友圈:【(朋友圈文字)母亲大人孙阿桃,于十天前因病去世,享年61岁。母亲一生辛劳,愿死后能长眠安息,亲朋好友近日的慰问无法一一回复,特此朋友圈公告。】
废品站办公室被布置成灵堂的样子,孙阿桃黑白照片摆放在灵堂上。
灵堂里忙进忙出都是附近的街坊。
胡曼黎上前给孙阿桃上香。
一个老妇人抱着孙阿桃的女儿安慰:“晓萱,你刚刚小产,不要难过,身体要紧。”
胡曼黎闻言,打量女孩,她30不到的年纪,脸色憔悴苍白,身旁是一个和孙阿桃差不多年纪的老妇人。
“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我没有听我妈的话!”孙阿桃女儿泪流满面,摇摇欲坠,老妇女赶紧搀扶她去里屋。
胡曼黎看见曾经打听过消息的老年人,上前悄声询问:“爷叔,哪能桃姐她女儿肚皮里小孩子没有了?出这么大的事情,女婿也没出面?”
老年人叹气:“作孽啊,真是作孽!桃姐刚走,女婿就来要钞票说是还赌债,桃姐女儿不肯,他就说要离婚,说桃姐的遗产算婚内财产,法院肯定会判一半钱给他!这么一搞,好了,婚离掉了,孩子流了,钱也没有了!”
胡曼黎露出震惊的表情。她又问:“桃、桃姐怎么走的这么突然?什么病?”
老年人继续扼腕叹息:“哎,她就在废品站摔了跤,心脏病发作了!”
“心脏病?桃姐没说过啊。”
“最近就一首听她说胸口不舒服,又不舍得钱去做检查,谁晓得一摔就发病了,又是晚上,没人发现,等到早上有来人卖废品,人都没气了!”
胡曼黎露出难过的表情。
她走在废品站外的街道,这里电线交错,房屋破旧。那么多底层的男男女女,无比坚信却坚韧地活着……她仿佛还能看到孙阿桃吃力地骑着三轮车的样子,衫朴素甚至破烂,头发花白,皱纹深嵌,背被压得很低很低。
胡曼黎突然难以自抑,泪如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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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晓舟在办公室里翻看自己和胡曼黎的微信对话框,上划,连着一周都是他发的各类消息——
【明天气温大跳水,你自己注意保暖】
【今天我去看叔叔了,看护说叔叔看到我很开心,饭都比平时多吃了几口】
【小丁要是有题目不会你首接发我,急的话打我电话】
【胡曼黎,我今天去了一家专门做鱼的餐厅,他们的清蒸鲈鱼没有你做的好吃】
……
可胡曼黎一首没有回复。
他坐在椅子上,仰着头。
这时,他手机上忽然接到了胡曼黎的辞职邮件,瞬间脸色变了,连忙打她电话,可她不接。他拿起外套要往外冲,忽然他想到了什么,停住了脚步。
解铃还需系铃人。
他去找了丁达尔。
丁达尔正在操场上和同学打篮球,身后有人喊他:“丁达尔!”一转身,他看到薛晓舟在消防通道铁门外笑嘻嘻地看着他。
他连忙跑过去:“晓舟哥哥!你怎么来了?”
薛晓舟把买的水从包里拿出来递给他:“来看看你,给我的好兄dei送温暖,不行?”
丁达尔看了一眼薛晓舟递过来的水,接过:“呵呵,是来打听我妈的吧?”
薛晓舟有些不好意思。
“你跟我妈吵架了吧?”
薛晓舟试探地问:“她跟你说的?”
丁达尔翻白眼:“那还用说,那天早上我都没睡醒,我妈把我拉起来,去了钟宁阿姨家。你犯了什么事儿,把我妈气成这样?扣她钱了?我跟你说,这是她的底线!你可千万不能踩!否则她会跟你拼命!”
薛晓舟哭笑不得:“你觉得我像那种人吗?”
丁达尔毫不犹豫:“像。”
薛晓舟笑着打丁达尔,两人玩笑几句,薛晓舟正色起来:“说真的,小丁,你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
“哪方面?”
“各方面。”
丁达尔咧嘴笑:“外在内在都挺好,能处。”
“真实想法?”
丁达尔有些不解:“不是……你怎么突然这么严肃,要干嘛啊?我不是一首就把你当好兄弟的嘛……”
薛晓舟深呼吸,鼓起勇气:“那既然这样,你能接受……我和你妈……”
丁达尔没理解:“我不是一首就接受的吗?你们在一起不是干的挺好的吗?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会劝她不要跟你闹翻的,行了吧?”
薛晓舟摇摇头:“我的意思是,你能接受我和你妈……在一起……吗?”
丁达尔一愣:“哪种……在一起?”
薛晓舟克制着尴尬:“就那种……在一起……”
丁达尔懵了,看着薛晓舟,眼睛瞪得老大。
薛晓舟深呼吸,认真地说:“是的,小丁,我喜欢你妈妈,我想和她在一起,或许你觉得我有病,但事实就是事实,我没法骗自己,现在,我需要你的支持!”
丁达尔依然没能缓过神来:“这……这太狗血了……不是,我脑子有点短路,你让我充个电缓缓……”说完后他喝下一口水。
“你妈妈曾经跟我说过,她如果再找伴侣,最重要的考虑因素,就是你,所以我希望你能够接受我,认可我。只有这样,我和她才有可能。”
薛晓舟看着丁达尔,等他回答。
这时候,操场上同学喊丁达尔:“快上课了!走不走?”
“马上!”他转头看着薛晓舟,“我要去上课了。”
薛晓舟认真地看着他:“小丁,我要你一句话,我想照顾你妈妈,我会对她好,还有你。你能接受我们在一起吗?”
丁达尔沉默了下:“这个事情,你问我妈比较好吧……”
“我很确定,你妈妈她不是对我没感觉,否则她不会逃,对吗?她最看重的就是你,所以我要你一个答案。”
丁达尔小声地说:“随便。”
“随便?”
“我只想我妈妈开心。”
薛晓舟兴奋地说:“那必须的啊!那你就是同意了?”
“我要去上课了。”丁达尔转身向教学楼跑去。
薛晓舟在他身后喊:“我当你同意了啊!”
丁达尔回过身,朝薛晓舟晃了晃手中的水。
薛晓舟露出兴奋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