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震天睡不著,另一间屋内的林俊才也同样了无睡意。他盯著燃竹,想著晚上的那阵风,想著又活了过来的子林三门。
林震天这回果真是动了怒,不让儿子踏出无波殿半步,更不让他去看林三门,不过却召回了赤丹,让他在儿子身边伺候。那晚的异常在宫里引起了震动,从那双异常的眸子,到刺杀魏国大将军,再到让已死的林三门又活了过来,林昊成了名副其实的“鬼之子”,“妖之孽”。诸人愈加地惧怕他,但这惧怕之中,却又有著些不同的意思在里头。
对这一切改变,林昊没有丝毫地发觉,不能出无波殿的他整日都在寝宫内练功。并且有赤丹在,他很容易地就能知道林三门的近况,得知他已醒了过来,他也安心了。
对林三门,他一直不理解父王常常问他的那句话是何意。在宫里,没有人喜爱他,林洛诚更是常常找他的费事。林洛信对他虽分外的友爱,但他总能从那双眼中看出对他的惧怕。而林沙依,除了一同学课,他们人毫无瓜葛。唯一林三门,那人虽险些被他吓死,却是真实的不怕他。所以他不能看著林三门死。
父王问他是否喜爱林三门。他知道,怕他的人不喜爱他,但何为喜爱?就像他对父王吗?林昊不理解,但他也不急著懂,他只知道,林三门是林三门,父王是父王,他和父王相依为命,永久不会分隔。
“主子,殿下来了。”
就在林昊想著父王时,赤丹通报。林昊的眉峰不自觉地皱起,就听林洛信的声响在外响起。
“昊天,我进来了。”说是让人通报,不过林洛信并不给林昊回绝的时机,推了门就进来了,手上拿著一个纸包。
“昊天,快来尝尝,我才去御膳房拿的薯饼。”进来的林洛信急急忙忙把纸包放到桌上,打开来,里边是冒著热气,散著香味的煎薯饼。林昊坐在地台上,看著满脸笑脸的他不动。
“昊天,快来。凉了可就欠好吃了。御膳房平日里可不会做的。我在宫外吃了一次,可好吃了,今天正巧碰到御膳房的管事,我就让他们做了。快来尝尝。”两手各拿起一块,林洛信边吹边小跑到林昊跟前,递给他。拿著薯饼的手因烫而有些不稳。
林昊接了过来,林洛信坐到他身边,使劲吹手上的薯饼。
“主子。”赤丹为难地喊了声,眼里透著严重。王爷叮咛过,主子的膳食要分外小心。尽管殿下不会对主子做什麽,但御膳房的人,他不敢相信。
“赤丹,你放心,这薯饼是我从头看到尾做的。”看出了赤丹的不安,林洛信作声,接著咬下一口,“呐,我先吃。”他都这般说了,赤丹不敢再说什麽,他只得请求地看著主子,让主子别吃。
林昊看看他,再看看手里的薯饼。对这个东西,他并不生疏。在边关,父王常给他做,不过色泽比手上的好看许多。在赤丹的严重下,林昊咬下一小口,逐渐尝著。
“昊天,好吃吧。”见林昊吃了,林洛信欢喜地问。
咽下嘴里的,林昊又咬下一块,虽没有回复,但林洛信也不再问了,他清畜这人是喜爱的了。
“昊天,昨日我去看弟了,他已经能喝粥了呢,不过精力仍是不大好,只吃了半碗就睡了。昊天,我今天还要去看弟,你可去。”又吃完一个,林洛信擦著手道。
“不。”也吃完了薯饼,林昊擦擦手,淡淡回了一声。
“咦?”林洛信很是惊讶,“昊天,你跟三门怎麽了?”这人跟“他”不是最好的吗?
林昊沈默,父王不让他出去,但这是他与父王的事。他不吭声,林洛信分外绝望,脸上的笑也没了。
赤丹瞧著著急,可他又不如刘隆那边会说话,他吞吞吐吐道:“殿下,您,莫要,是王爷,王爷不让主子出去。”
林三门一听愣了,是皇叔不让昊天出去?这又是为何?他看向赤丹,等著他解释。
赤丹瞧了主子几眼,谎道:“主子,主子这几日,这几日……”这几日什麽啊,赤丹越急越想不出,他不能说主子病了,那样的话不是咒主子麽。
“赤丹,我渴了。”林昊作声,这是他一次开口让他人为他做事。赤丹涨红著脸,立刻去给他填茶。
林洛信表示理解的笑笑,他心想定是林昊有何难言之处,所以才不出无波殿,不去看林三门。但有何难言之处呢?林洛信动身:“昊天,既然你不去看弟,那我去了。有何消息,我都让人告知你,也以免你顾虑。等你能去了,可一定要去看他,弟跟你最亲,每回醒来就喊你呢。”
红晕滚动,林昊也站了起来。
“昊天,莫送我了,我走了。”忽然抱了林昊一下,林洛信“诡计达到目的”地跑了。
直到林洛信脱离了,林昊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眸中是不解。林洛信为何要抱他?并且他眸中总是闪过的惧怕这回竟然没有出现。对林洛信,林昊是越来越不理解了。
出了无波殿,林洛信回头看了眼,脸上的笑加深,然後缓步走向韩店。若不看那双眼,那人一点都不可怕,不过他最想知道的是,那人究竟是何人,他越来越好奇了。
在皇宫的另一处,林震天却是满脸怒容地瞪著自己的亲兄长──皇上林俊才。
“那两个女性谁乐意娶谁去娶,你休想把她们塞给我!”林震天一拍桌子,大声道。
“震天,”林俊才揉著额角,无奈道,“人家指名了是要嫁你。”
“哼!”林震天一屁股坐下,气道,“横竖我不娶,要娶你娶。你娶她们最合适不过。做妃子总好过做妾,横竖我绝不娶妻。”
“那朕就让忠祥去问问黑国和白国的使节,他们的公主可愿给朕的威武大将军做妾,究竟朕这位皇弟但是连侍妾都没有。”林俊才眉毛一挑,煞有介事地说。
“你敢!”林震天不怕死的直接威胁皇兄。
“朕当然敢。”林俊才也毫不让步,“震天,你已经有了,该成家了。并且白隆这次尽管全胜,但却胜得凶险。现在,黑国和白国主动提出联婚,这可算得上是良机。年内,黑国与白国不会再对白隆不利。震天,魏国此次虽遭惨败,可依然在白隆之上。还有畜国。若这国联手,白隆不会再有这回的好运。魏国的郡朕不计划偿还,这势必会惹恼干凌。黑国白国虽弱,但稳住他们,白隆就可经心对付魏国与畜国。”
“这道理我懂,但那两位公主,我仍是那句话,谁乐意娶谁娶,横竖我是不娶。”让他娶妻,便是他死了,也不可能!
林俊才头痛欲裂,却是淡淡笑起来:“震天,皇兄知道,你不乐意娶是怕昊儿不快乐。若昊儿容许呢,你可乐意娶?”
“昊儿不会容许。”林震天瞪了皇兄一眼,他儿子怎会容许,“横竖我不娶,你别想塞两个不相干的女性给我。”
“震天,”林俊才沈下脸,“你有必要娶那两个女性,不仅是为了白隆,更是为了昊儿。你若回绝,黑国与白国很可能又会与魏国联手,乃至是和畜国,届时,昊儿势必会再次涉险。你心爱昊儿,我又何尝不疼他?昊儿不肯是一定的,但你和他说清畜,他会理解的,究竟他是那麽一个明理的孩子。”
林俊才抓住了皇弟的软肋。作为皇室之人,婚姻之事便是利益的结合,这一旦林震天最是清畜不过。娶了那两位公主,那白隆暂时无忧,他们也能够稍作歇息,然後逐个攻破,这样可保儿子周全;可他若娶了那两位公主,儿子会悲伤,会难过,由于他背弃了他对儿子的许诺。
林震天陷入了两难,他恨恨地看了皇兄一眼,回身走了。
他一走,林俊才咳嗽起来,眸中是深思,是等待。
怒气冲冲的从御书房出来,林震天没有回无波殿,而是阴沈著脸走到了御花园。几乎是出了御书房,林震天就镇定了下来。独自在御花园里逐渐散步,他想著对策。
他绝不会娶妻,哪怕是抗旨。白隆──他与皇兄最痛恨的当地,却让他们逐渐深陷其中。不是不能抽身,而是他有了比报复更重要的事,那便是保护他的儿子。
这段日子,那些使臣们拐著弯地处探问儿子的事,让他心生警觉,薛杨之事,怕已经传遍了,对那些人来说,是宁可信其有的,并且魏国肯定有人亲眼瞧见了昊儿。趁和谈之时,拉拢黑国、白国,安慰魏国是白隆现在的大事,但让他娶妻,门都没有。
大步朝无波殿走去,林震天喊过不远处的人:“富诡。”
“主子。”富诡一路小跑过来。
“楼兰王何时到?”
“信已经送出去天了,估量日之内就能抵达京城。”
招手让富诡过来,林震天在他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富诡面色一惊,接著频频点头,然後跑开了。
“哼,想嫁给老子,还得看老子要不要。”双手往袖子里一揣,林震天恨恨道,皇兄要娶就自己娶,横竖他的女性也不多。
御书房内,林俊才淡淡地问身後的人:“你说她们指名要嫁震天,是为了震天,仍是为了昊儿?”
寒月垂眸不语,心知皇上早已知晓。
“你不答,那便是两者皆有了。”林俊才挥手,寒月回收给他揉按额角的手。
叹了口气,林俊才道:“一提到昊儿,震天就会失了镇定。这对他来说,是极其危险的。寒月,你去查那两位公主的真实来历。”
“是,陛下。”寒月躬身逐渐退到幕帘後。
过了许久,林俊才露出几分讨厌,接著又笑笑:“女性啊……朕不是分喜爱。”
林洛信走後,林昊却无法静下心来练功了。若说他早已习惯了林三门对他的热络和依靠,那对林洛信的热络却总是不适应,更何况是亲昵的举止。也许是受了林洛信言语的影响,林昊忽然想去看看林三门。
瞧了眼天色,父王还不会回来,林昊穿上皮袄,留下赤丹,出了无波殿。屋外很冷,天也分外阴沈,预示著一场大雪即将到来。林昊走在去韩店的小路上,想著那天他看到的是非无常和白衣人。
魔兽……那人为何叫他魔兽呢?他究竟是什麽人?难道他真的是恶魔?自从那晚被父王“打”了之後,他就再也不在父王面前提了。父王不怕他,那他是恶魔又如何,仅仅偶尔时,他想澄清畜自己的身世,他究竟是谁。
逐渐走著,林昊抬眼,只见极远处,太子林洛诚低著头朝他的方向走来。身後没有往日的一群侍魏,只要他一人。
林洛诚低著头,踢著脚下的石子,神似父皇的脸上是悲伤和委屈。自从国攻击白隆之後,父皇就没有召见过他,乃至连母後的寝宫都没去过。母後的暗自垂泪他看在眼里,却力不从心,连他这个太子都失了往日的风光,现在林三门那个病鬼都爬到了他的头上。而这一切都是由于那个人,由于那个恶魔。是那个恶魔害母後悲伤,害父皇不理他。
林昊抿嘴,是掉头走,仍是持续向前。他的眼睛自疼过之後,眼力就变得极好,他相信对方即便抬头,也未必能看得清是他。不过并没有细想,林昊抬脚持续超前走,他是父王的儿子,绝不会逃避。
风吹得路旁的竹林发出“沙沙”的声响,林洛诚一直低著头,直到离他越来越近的林昊几乎要与他擦肩而过时,他才发觉到身周有人,吓得向旁边退了两步,张口大骂。
“哪个该死的奴才!”林洛诚抬眼一脚踹去,却见竟是他的仇敌──林昊。他踢出去的脚并未回收,直朝对方的小腿。林昊轻松闪开,林洛诚一个趔趄,就在他要摔倒之时,他被人扶稳了。几乎是立刻的,两人一人迅速放手,一人出手去推。
“铺开我,你这个妖孽。”大力推开扶了他一把的林昊,林三门毫不领情,这一推,他坐到了地上。忍著疼,他站起来,仇恨地瞪著面无表情的林昊。这人的一切都让他讨厌,尤其是这张不会笑、不会哭、如死人般,却得到父皇满心喜爱的丑脸。
对林洛诚的仇视习以为常的林昊持续走,这人的挑衅在父王的再三确保下已无法让他动怒。不论他人如何说,父王不会不要他。
而他的“无视”却让林洛诚怒火中烧,他是太子,是储君!
“林昊!”林洛诚朝前面的人喊,“你别得意。皇叔立刻就要娶黑国和白国的公主了。你不过是个孽种、是个恶魔!”
林昊忽然回身,看向林洛诚。父王要成亲了?!红晕急转。
林洛诚大笑起来:“林昊,原来你也会怕,我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呢。你也知道皇叔成亲後就会不要你吧。你别在我面前神气,父皇宠你不过是看在皇叔的面子上,现在皇叔要成亲了,你这个圣儿也保不住了。到那时,你连只狗都不如。林昊,我等著那一天,我等著你跪在地上求我饶你的那一天!”
林洛诚从未如此痛快过,长久以来,今天是他最快乐的一天。皇叔要成亲了,这个从不把他放在眼里,乃至敢对他不敬的家夥就要倒大霉了。
林昊盯著林洛诚猖狂的笑脸,心里不停地念著一句话:父王要成亲了,父王要成亲了,父王要……
天越发的阴沈,风势越来越大,竹林发出的声响让人听著心里发寒,而林昊却豪无所觉,耳边是林洛诚的笑声,他只觉有什麽破体而出,但他却无法控制。
“啊啊!”
忽然一声惨叫,只见林洛诚被风高高地卷起,接著撞上了一片竹子。风越来越大,就如几天前的那个晚上,阴寒刺骨。林昊的双眸都成了血红,暴风从他的身周旋转著刮起,而他却文风不动,连发丝都服帖地垂在背上。
“母後母後!救我!母後!!啊!!”
林洛诚被大风吹得不断得撞在竹子上,他的叫声惊醒了林昊,下一瞬,他就消失在了百米之外。整个皇宫,风声大作,而在林昊脱离後,林洛诚重重地摔了下来,当场晕了过去。
父王要成亲了,父王要成亲了,父王要成亲了……林昊飞快地跑著,他也不知要跑到哪里去,仅仅不停地念著“父王要成亲了”。
林昊的脑中只要这一句,他没有受伤,可他却感到了疼。不知要跑到哪里,他却无法停下来,好像停下了,他就要失去父王了。父王……要成亲了。
天上黑云翻滚,雷声大作。再一次的异常引起了骚乱。奔驰的林昊很快被人发现了。那如风般的身影带著阵阵的暴风,消失在了皇宫的尽头。
“快去禀报王爷!”
“拦下圣儿殿下!”
“殿下要跑出宫了!”
用手挡著大风,宫人和侍魏们纷繁喊著,一些人艰难地想去拦下林昊,可他跑地太快了,再加优势,他们底子无法靠近。
正在御书房批阅奏折的林俊才听到雷声立刻动身走了出去,而回到无波殿没有看到儿子的林震天在雷声响起後,心里“咯!”一下,急急奔了出去。站在无波殿的露台上,他看到了儿子快消失的身影。
“昊儿!”想都不想地从露台上跳下去,林震天滚了两圈後爬起来就去追儿子。雷声越来越响,天暗了下来。
天彻底黑了下来,鹅毛般的大学被暴风卷著落下。男人们的嘶吼,女性的尖叫响彻,而林昊却是全然未听见。右眼的红晕散乱,发丝轻轻飘动,雪花落在了他的身上,他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昊儿!昊儿!”
风中,传来了解的喊声。林昊慢慢回头看去,是父王,是父王在叫他。父王……父王成亲後,他该何去何从?没有了父王,也就没有了林昊。父王……要成亲了。
他不在乎什麽圣儿,不在乎他人是否喜爱他,他只想自己永久都是林昊,是父王的儿子。
仅仅现在,父王就要有自己的孩子,他,是能看见是非无常的恶魔。
“昊儿!你在哪?快回来,昊儿!”
声响朝著另一处处,暴风吹灭了宫中所有的烛火,在无边的黑暗中,林昊清畜地看到了父王,看到父王弓著身子在风中焦急地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