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那个方向分明没有任何人存在。
……
院子里的几个人,一瞬间陷入诡异的寂静。
曲婳的呼吸在这一瞬间都收紧了,手心也不受控制的冒出冷汗。
跟迟宴相处的这些日子,她早已习惯了迟宴的冷静、从容,习惯了迟宴的情绪,在什么时候,都那么的稳定。
这段时间,她每天陪迟宴早睡,陪他晨跑。
迟宴的状态肉眼可见的,一天天变好。
以至于,她几乎都要忘记,迟宴他……除了创伤后应激障碍之外,还患有精神分裂。
所以,那一处空旷的地方,在迟宴的眼睛里,是真的有两个人存在的吗?
他的……妈妈和哥哥?
庭院里已经静得落针可闻。
季南川和白兰神色间并没有露出多少诧异,仿佛早知道迟宴的这种情况。
甚至,她还从白兰眼中看到了一抹嘲讽。
好似在嘲讽她什么都不知道。
迟宴的外公也在看着她。
老爷子眼中透着难掩的哀伤,她从老爷子眼中还看出了一丝恳求。
明明老爷子什么都没说,可她仿佛一瞬间,就明白了老爷子在恳求什么。
老爷子在恳求她,不要戳破迟宴现在看到的东西。
是不是曾经有人戳破过迟宴精神分裂妄想出来的东西,然后发生了很不好的事情?
迟宴对周遭几乎要凝滞的气氛毫无所觉。
他的目光一直看着那一处空无一人的地方,眼睛里有光,唇角挂着松弛的浅笑。
仿佛那个地方,真的站着他至亲的妈妈和哥哥。
“妈,哥,我不知道你们也会来,没有提前跟婳婳说,她可能有些紧张。”
话落,迟宴看向曲婳,大概是感觉到曲婳掌心一直在冒汗,他安抚的捏了捏曲婳的手,轻声说:“别紧张,妈妈和哥哥都很好相处。
抱歉,不是有意不跟你说的,妈妈和哥哥平时在国外,我也不知道他们今天会回来。”
迟宴又扭过身子,看向那一处空旷的地方,表情很认真,仿佛正在静静地聆听着什么。
这个短暂的时间里,整个院子安静得仿佛时间都停滞了。
迟宴再次看向曲婳,说:“刚才,妈妈夸你很漂亮呢。”
迟宴在笑,可以看出来,这一刻的他真的很开心。
“别愣着了,妈和哥都在看你呢,快叫人。”迟宴凑到曲婳耳边,含着笑与宠溺,轻声催促了一句。
看着迟宴的笑,曲婳也在笑。
可实际上,现在的她只感觉心都揪在了一起,又酸又涩,还伴着隐隐的疼。
要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一个人才会把自已至亲的人,以妄想的形式幻想在自已身边?
迟宴都经历过什么?
他的妈妈和哥哥,现在还在这个世上吗?
不期然间,曲婳回想起老爷子眼神中的哀伤。
他们是不是已经都不在了?
所以,迟宴才会把他们以幻想的形式,留在身边?
迟宴依旧宠溺的看着她,眼神中带着鼓励。
某一个瞬间,曲婳几乎要以为,那个空旷的角落,真的有两个人静静地站着,等着她喊一声妈妈和哥哥。
曲婳努力让自已冷静一些,尽量表现出一副见到长辈时该有的模样,用最平静的声音,对那处空旷的位置,喊出了那两个称呼。
“妈妈,哥哥,你们好,我叫曲婳。”
当曲婳喊出这两个称呼的时候,不远处的老爷子明显露出松了一口气的模样。
迟宴看着那个空无一人的方向说:“妈,哥,你们坐会,今天是爷爷寿辰,我先把礼物先送给爷爷。”
迟宴走向老爷子的方向,直到这个时候,这个院子的气氛,才似乎恢复了正常。
迟宴将打包得规规整整的礼盒放在老爷子跟前的石桌上,说:“外公,你之前不是一直惦记着螺钿象棋吗,这是我亲手做的一套螺钿象棋,你看看喜不喜欢。”
老爷子原本有些伤感的神情,在听到螺钿象棋之后,果然一下子就变得神采奕奕起来。
“我看看。”老爷子几步上前,拆开礼盒,看到其中精美的螺钿象棋之后,一双眼睛顿时熠熠生光。
迟宴见外公喜欢也笑了,他说:“外公,婳婳也给你准备了礼物。”
“哦?是什么,来,快拿给外公看看。”老爷子看向曲婳的眼神很慈祥,对于曲婳的礼物也很捧场。
这样的老人真的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曲婳没见过自已的外公,但她想,如果她有外公的话,应该也是这副模样吧。
“外公,我给你准备的礼物是棋谱。”曲婳将礼盒包装好的棋谱《韬略元机》双手放到桌上。
“棋谱?”老爷子似乎一下子来了兴趣,打开礼盒,看到那本书封泛黄,透着古朴气息的棋谱,他似乎有一瞬间的怔愣。
这时,旁边白兰的轻嗤声传来:“哪有人送一本又旧又破的书当寿辰礼物的。”
没人理会白兰。
老爷子在最初怔愣之后,眼神逐渐变得炙热。
他把手在衣服上擦了擦,才小心的拿起礼盒中的棋谱,又从口袋里掏出老花镜戴上,细细的看着陈旧的棋谱书封上的繁体字样。
“《韬略元机》,这莫非是清朝康熙年间,张慧春等人编著的《韬略元机》?”
行家一开口,便知有没有,老爷子显然是懂行。
曲婳也笑着说:“确实是清朝年间的《韬略元机》,但不是原本,应该清朝时期的人,镌抄出来的镌抄本。”
“一样的,一样的,这可是古董啊,婳婳,你这礼物,也太贵重了些。”
老爷子嘴上说着贵重,仿佛一副受之有愧的模样,可身体各处的肢体语言,无不彰显着,他对这本古董棋谱的喜爱。
旁边,白兰的脸色十分难看,她才说过,这书又破又旧,转眼功夫,老爷子就说这书是难得的古董。
可不就是直接打了她的脸。
偏偏还是她自已没见识,认不出古董,想撒气都没地方撒。
一院子的人,根本没人理会白兰。
曲婳看着老爷子,眉眼弯弯拿的说:“棋谱就该送给爱棋的人,外公您喜欢就好。”
“好,好,那这棋谱,外公就收下了。”老爷子乐呵呵的将棋谱放进礼盒,叫来别墅里的管家,将这本古董棋谱收好。
“婳婳,这是你第一次来爷爷这,爷爷也该给你见面礼的。”说着,老爷子从口袋里掏出一对帝王绿的翡翠镯子递给曲婳。
很明显,这对镯子是他一早就准备好要给曲婳的。
曲婳看着递过来的镯子,倒是有些犹豫了。
这镯子一看就价值不菲的样子,她该收吗?
曲婳的目光不由看向迟宴。
迟宴宠溺的笑笑,说:“长者赐不敢辞,既然爷爷给你了,你就收着。”
曲婳这才把镯子收下,说了声:“谢谢爷爷。”
这个时候,她身侧的迟宴突然说道:“爷爷,我跟你说,婳婳她还是个象棋高手呢,我都下不过她,你可以跟婳婳切磋一下。”
老爷子一下子被吊起了兴致:“真的假的,你下不过婳婳?”
“比珍珠还真。”迟宴说的很认真。
“婳婳,咱们来一局!”老爷子目光炯炯的看着曲婳。
曲婳有些盛情难却,她又看了迟宴一眼,她有点担心,老爷子对输赢看得重不重,这要是输给她,会不会急出高血压?
迟宴仿佛看懂了曲婳藏在眼神中信息,递给曲婳一个安抚的眼神,说:“安心,外公棋品很好,输了也不会急眼。”
老爷子顿时瞪了迟宴一眼:“有你这么说外公的!”
迟宴笑着,没有还嘴,他说:“那婳婳,你陪爷爷下会棋,我去跟妈妈和哥哥聊会天,他们难得回来,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们了。”
周遭又一次有了一瞬间的凝滞。
这回是老爷子率先打破的沉默,他说:“行,你去吧,婳婳这边你不用担心,我老头子不至于欺负小丫头。”
迟宴笑了笑往空旷的地方走去,他对着空气,似乎说了些什么,声音不大,离曲婳有些距离,她听不清晰。
接着,她看到迟宴转个弯,往旁边的别墅走去,时不时左右扭头,说些什么,就仿佛在他左右两侧,都各自有个人与他并肩同行着。
可他身体两侧,分明什么人都没有,就他自已一个人,孤零零的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