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府里一下子迎来了两件大事,这在徐府人眼里看来可是两件大喜事。
大姑娘出嫁,二姑娘进宫,可不都是大喜事吗?
整个府里唯有两人高兴不起来,徐父心知宫里是个什么样的模样,也深知皇帝是个什么样的存在,他在心中不免为小女儿担忧。
而徐婵就更是辗转反侧夜不能眠,很神奇,第一次她不用准备入宫了,而是站在旁观者的角度看着自已的妹妹徐姝准备入宫。
这些时日,她待在屋内绣嫁妆,绣着绣着总是出神。
丫鬟碧云和红珠都以为她是在忐忑新郎会是个什么样的人,毕竟虽说是赐婚,但这个兰大人从前与自已姑娘也并不相识。
待嫁的女儿家总是会想想未来的姑爷是什么模样,是俊是丑,人是好是坏。
别说姑娘了,碧云和红珠这几日也在想,因为她们也会随着姑娘去兰府里服侍,只盼着姑爷人是个好的。
可徐婵其实并不是在想兰瑛,她与兰瑛早已见过数次面,自然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
这些时日以来,她一直在担忧徐姝。
是否应该将自已所知道的一切告知徐姝呢?可又该如何解释自已是怎么知道的呢?
在众人的眼中,她和徐姝一样,都是从未进过宫的,又该去哪里得知这些宫闱秘事。
还是不说的好,若是说了,只怕她日日活在提心吊胆了。
若是什么也不知道,待进宫那日见了傻子皇帝,心灰意冷后独守空房或许会活得久一些。
徐婵手中捏着针,在喜帕上绣着,不断在心里催眠自已,用各种话语来劝自已逃避这一切。
不要去想了,就这样装作无知无觉的过完这一辈子不就好了,这是上苍难得给予自已的垂怜,又何必如此自扰。
“嘶……”徐婵吃痛地倒抽了口气,原来她走神的时候针不小心扎破了她的手指,有滴血落在了盖头绣着的并蒂莲上。
“哎呀,姑娘小心。”
碧云见她受了伤,忙起身要给她去找膏药,红珠从她手上接过绣到一半的盖头,帮她重新绣了起来。
“不用了,一点小伤,一会儿就不疼了。”徐婵温声劝碧云不必麻烦了。
碧云一边从药匣里找出药来,一边回道:“那怎么行,十指连心,怎么不痛呢?快叫我瞧瞧。”
相比于碧云,红珠则更为活泼一些,她边绣着盖头,边调侃打趣道:“姑娘就是心里再想着姑爷,可也不能把针往自已手指上扎。”
“哎呀你这死丫头,说话好不害臊,没遮没拦的。”
碧云怕徐婵觉得臊得慌,便作势要捶打红珠,红珠咯咯笑着躲开了,边躲嘴上却依旧不停:“我只在咱们屋里说,又碍不着什么,姑娘还没发话呢,你急什么,难道你也想着。”
“死丫头,越发反了天了,仗着姑娘疼你,竟说起这许多浑话来!看我今天不撕了你的嘴!”
碧云涨红了脸,也并非真的恼怒,只是和红珠追逐打闹起来。
徐婵靠在窗边,看着她两人这样没有规矩的笑闹起来,自已也不自觉地笑了。
真好啊,这样的热闹,这样的温情,这样的鲜活。
她只觉得自已早已死去的身在此刻,四肢百骸里重新体会到了一丝温度,感觉自已的心也重新暖了起来。
“笑了笑了,姑娘笑了。”
红珠瞧见她笑了,忙跑回她身边,对着碧云求饶道:“好姐姐,快饶了我这一遭,我都是胡说的,不过是为了逗姑娘一笑罢了。”
“你呀。”碧云伸出手指戳了戳红云的额头。
她们二人这些时日将徐婵的神情看在眼里,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却也能感觉出来姑娘心中在焦虑不安。
她们只能猜想,是不是嫁人前对夫家的不安。这些时日以来总是想着法子,想哄她开心一些。
她们也知道,这是天下女子都要经历的事,就这样嫁给一个连面也不曾见过的人,把下半辈子都托付出去,谁能不怕呢?
“模样倒还在其次,只盼着姑爷是个好人,别轻易辜负了咱们姑娘才是。”红珠重新坐了回去,绣着绣着那盖头又突然叹了口气。
“他呀……”徐婵望着手上在绣的嫁衣,有了一丝出神。
是了,自已要嫁给兰瑛了。
好不真实。
这些时日以来,她一直记挂着徐姝,忧虑着宫里的种种危难,却从未认真想过,自已将要嫁给兰瑛这件事。
她只觉得好不真实,想起这件事就像是踩在云端上,一个不留神就跌下来梦醒了,来个太监告诉她该进宫里去。
可如今,她轻轻拂过手中用金线绣着的嫁衣,望着屋里的种种装饰,想着碧云与红珠。
是啊,自已是要嫁给兰瑛了。
这一次,自已可以带着亲信的碧云与红珠同去,身边不再是随时想要杀死自已的燕儿,而是从小一同长大的碧云红珠。
围在身边的,也不再是可以扭断她手腕的宫女,一剑刺死她的太监,或是用烛台砸破她脑袋的疯癫贵妃。
而是自已刺破了手指都要紧张半天前来关心的碧云,是怕她害怕不开心而故意哄她一笑的红珠。
这样真好。
三世入宫为嫔为妃,她却从未有过嫁人的感觉,这一次却是第一次有了要嫁人的实感。
这一次掀开自已盖头的人不再会是一个傻子,而是一个……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徐婵倚在窗边,一边拂过那嫁衣,一边细细回想着有关于兰瑛的一切。
她想起深宫里写着“卿非无援”的一方手帕,字迹隽秀,带着幽微的兰花香;
她想起隔着纱帐,他身穿红色的官服闯进屋里来从燕儿手中救下她;
想起雨夜里,他告诉自已,深陷这噩梦般轮回的人不只有自已;
想起雨夜中临别前他们互相对望,那深深的一眼;
想起他消失在雨夜里的背影。
其实她与兰瑛的接触算不上多,总是匆匆别过。
是了,她其实还不够了解兰瑛。
他喜欢什么,讨厌什么,他会喜欢自已吗?他会接受这个无数次轮回里,从未出现过的……娘子吗?
只不过……
“他呀……他是个好人。”徐婵唇边带着浅浅的笑意,这么轻轻地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