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顺从
可惜，天意似乎从来无情，老天似乎也从来不会怜取任何人。
就在徐婵疯过、哭喊过之后，依旧迎来了宫里的圣旨。族姐身亡，宫里传旨，接她入宫成为妃嫔。
传旨那天，徐府众人都担心徐婵是否又会发起疯来，还好并没有，这让徐府众人都松了口气。
不然得罪了来传旨的太监，让他把徐婵此刻的状态传到宫里去，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样的风波来。
只是徐婵之前那模样，又该如何入宫为嫔妃呢？
徐家上下一筹莫展，却也无法抗旨。
但好在，从圣旨下来之后，徐婵便再也没有发过疯，也没有惊声尖叫过了。
“阿弥陀佛，老天爷保佑。”徐母放下心来，是连连烧香磕头，感谢各路神仙。
徐婵是不尖叫了，可此时的徐婵却像是一个活死人。
圣旨传来的那天，她木然着神情，空洞的双眼茫然地望着不知何处。
她顺从地跪下，听着那传旨的小太监口中说着些什么“徐妃娘娘”、“陛下圣恩”、“特准徐氏一族长女徐婵入宫”之类的话。
而后她顺从地磕头，磕了好几个响头，口中呆呆地念着：“谢皇上圣恩！”
自那以后，她便像个听话的木偶人，乖顺的坐着，任由别人梳洗打扮，在触碰她时，她仍会轻轻地颤抖，可却全都忍耐下来了。
徐婵想，若是一直这样忍耐下去，是不是一切都不会发生。
既然入宫是她逃不掉的命，那她这一生都不要再看，不要再听，不要再想，不要再探究任何事。
“与我无关，都是与我无关的。”徐婵在无人时不断地重复着这话。
将那些鲜血、疾苦、病态扭曲的宫廷秘密全都忘掉，做一个听话的、安静的深宫美人，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不要再相信什么忠信大义，什么家国百姓，都是些与自已性命无关的东西。
在自已快要死的时候，这些东西，这些人，没有一个能前来拯救自已。
从前，徐婵以为是燕儿的存在束缚了自已，后来燕儿死了，她有了青儿，有了联络外界的渠道，便觉得自已有了依仗。
可青儿死了，死的那样随意，就像是夏忠轻轻一挥手。
徐婵这才知道，她手中能握着的东西都是这样的脆弱，没了青儿去传递消息，谁也不能来救她，而她也救不了自已。
那为什么还要反抗呢？就这样乖乖听话，一辈子老死宫中有什么不好呢？
“徐妃娘娘想要有个孩子吗？”
徐婵又想起夏忠那突然靠近的脸，那诡异扭曲的笑容，那短短一句话里暗含着何等变态污秽龌龊的心思，那令人作呕的气味。
她轻轻颤抖起来，告诫自已，不要去想，不要去探查，会没事的，其他人的生死与自已都没有关系。
徐婵入了宫，先是封了美人，她静静的坐着，等待着那个痴傻的皇帝。
皇帝来了，扯开了她的盖头，露出一张美丽却木然呆滞的脸。她静默的坐着，看着傻皇帝满地打滚，看着内侍宫女们乱作一团。
她毫无反应，像是外物一切都不能扰乱她的心了。
夏忠微微挑起了眉，打量着这位刚入宫的徐美人，像个美丽的木偶，没有一丝一毫的生气，只有感受到夏忠的目光时，有着轻微的颤栗。
那恐惧早已深入骨髓，去不掉了。
夏忠满意地笑了起来，这样多好啊，听话、顺从，比她的族姐，上一个不识抬举的徐妃娘娘好多了。
燕儿打量着这位徐美人，只觉得她像一个穿着锦衣华服的美丽空壳，每日不是呆愣着枯坐，就是不停地磕头念佛，年纪轻轻，心却已经犹如枯木般死去了。
渐渐地，宫里的人像是遗忘了这位徐美人，而宫外的兰瑛在几次三番试图通过眼线联络上徐婵皆未果后，也不得不选择了放弃。
上一世，徐婵让青儿带来最后的消息是关于那女班主的，同时也带来了劝慰他不要灰心的话，并且告诉他，回宫后，她将继续冒险探查有关张贵妃的秘密。
“纵使一死，也会为大人带来消息，扳倒夏忠，或许对挽救王朝颓势有所助益。”
这是徐婵让青儿传出来的话，那时兰瑛深受鼓舞与感动，他从未有如此佩服过一个人。徐妃娘娘在他的心中是一个勇敢的坚毅的，又心怀慈悲善念的女子。
他敬佩她，心中凉下去的热血也因她的举动而慢慢有了温度。
然而，回宫后不久，他却得到了消息，青儿死了，徐妃娘娘也死了。死因罪名是意图谋害张贵妃与皇子，随后徐家满门也因此被抄。
他不知道宫内发生了什么，但从这罪名，他坚信上一世徐妃娘娘一定知道了那最关键的秘密，只是还来不及传出来，导致功亏一篑。
所以这一世，兰瑛费尽心力想要和徐婵再联系，然而，每一次的暗示却都落了空。
后来兰瑛懂了，他不免在心中哀叹惋惜，可却又无法责怪徐婵选择放弃对抗夏忠。
他苦笑着，自已又何尝没有经历过这一切呢？
曾经他也是那样满腔热血，踌躇满志，认为自已是被天意所选中要来改变王朝命运的人。
可随着一次次失败，他终于失控了，发了疯，提着剑冲到朝堂上，趁着众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之时一剑刺死了夏忠。
那个时候，他满身鲜血提剑大笑，状若癫狂地朝天喊道：“哈哈……哈哈哈！我杀了夏忠！我杀死了夏忠！该结束了，都该结束了吧！”
然而等他被赶来的侍卫杀死，一睁眼，却又重新回到了书房中时，他彻底崩溃了。
那时的兰瑛撕扯着自已的长发，跪坐在地上，任由打翻的墨汁淋在他白色的长袍上，他只是咆哮着，哀哭着：“为什么？为什么还不能结束？”
回想起自已的过往，兰瑛苦笑着，不忍再去逼迫徐婵。
然而天意总是残忍，无论他如何放弃，也不论她如何顺从，既定的覆灭却从不会停止。
徐婵被人从宫里拖出来，宣旨的太监说徐父谋逆，徐家满门抄斩，陛下要一并赐死徐美人。
这一世，在宫中空守枯坐了一辈子，徐婵被人套上白绫时茫然自语：“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命运似乎在嘲弄她，告诫她，逃不掉的。
无论是反抗，还是顺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