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启程那一日,徐婵穿上符合礼制的华服,先按照宫内的规定行礼参拜,走完这一切流程后,徐婵才随同皇帝的队伍一起离开了皇宫。
陪皇帝同去的除了一些官员侍卫宦官宫女外,还有内宫妃嫔。
宫中地位最高的张贵妃依旧是没有露面,王婕妤因怀有身孕,需在宫中待产,也并未随行。
除此之外,便是徐婵同其他一些低位嫔妃了。
在路上行了一阵后,车马便停了下来,原来已经行至了码头。
众人从马车上下来,宫人忙着收拾行李包袱。
侍卫先行上了船查探安危,确认无误后,再由内侍引领,皇帝与大臣的队伍慢慢走上了船,而后才是她们这群后宫嫔妃。
徐婵站在妃子队伍的前列,在燕儿等宫妇的搀扶簇拥之下缓缓走上登船的阶梯,也是走向自已的死亡之地。
再要迈步踏进船上之时,徐婵突然停下了脚步,她回过头去,环顾四周。
人群熙攘,阳光明媚,杨柳倚岸。
好一派夏日生机之景。
徐婵留恋般地看着眼前这一切,直到燕儿低声催促着她,她才万般不舍地回了头。
终于,踏上了这条南巡的船。
一路上,那些年轻的妃子喜欢簇拥在徐婵身边,说着些恭维徐妃娘娘的话。
徐婵面上温和礼貌地一一应付了过去,可她内心的恐慌无助与万般纠结却不能也不敢显露分毫。
有人陪着说说话也好,总好过自已一个人静下来便会开始害怕。
谁能真的做到看淡生死呢?
随着死亡逐渐临近,徐婵的内心说不害怕那是骗人的。
上一世,自已不知道此行会死,还怀揣着种种斗志,想着该如何扳倒夏忠。
现如今,随着队伍每前进一分,徐婵都能感觉到自已在朝死亡坟地迈进一步。
有时候,提前知晓未来也未必是一件好事,徐婵在心中苦涩地自嘲。
能被夏忠一剑割开喉咙的痛楚似乎又浮了出来,徐婵这些时日总是忍不住抬手护着自已的脖颈,只觉得那里在隐隐作痛。
“娘娘可是嗓子不舒服?”今日服侍在她身侧的是另一个侍女,燕儿不知去了何处,或许去和夏忠商量该如何杀了自已吧,徐婵在心中开起了有关于自已死亡的玩笑。
“去帮我倒杯茶吧,”徐婵这么吩咐着,她从榻上坐了起来,“咱们到哪里了?到了南边了吗?”
那侍女一边倒茶,一边笑着回道:“回娘娘,还早呢。”
是吗?
徐婵摇了摇头,这些时日,她已经有些分不清现实和前世了。
两边的时间交叠在一起,常让她有些恍惚。
“这两日风大,船不好行。恐要下雨,方才听说怕是要先找一处地方停船呢。”
那侍女将茶递到了徐婵的手上,转身又去整理方才徐婵躺过的床榻。故而没有看到,徐婵听了她的话,手微微抖了一下,将滚烫的茶水淋到了手上。
啊,原来都到此处了吗?
看来我命要尽了。
徐婵双手握着茶杯,也不怕烫,似乎想要从中汲取一些暖意。
现下她有些晃神,上船之后她也曾反复想过,自已是否该求援呢?
可躲过了这一次,以后又该如何。
除非她能直接逃出皇宫去,不然夏忠总有理由可以杀掉自已。
就算自已每时每刻都跟在皇帝身边又能如何?更何况,自已其实并做不到日日都与皇帝在一起。
她也曾起过一些荒唐的念头,不如就此跳入海中逃了吧。
可自已又不会水,只怕会死得更快。而且,如果自已就这样逃了,父母亲族又该如何。
到头来,自已竟真的唯有死路了。
上一世,这艘船遇到了大风雨,便就近找了一处港口停靠。
沿途岸边的官员连忙出来接驾,也不知那日燕儿在徐婵的茶中下了什么药,令她难以起身,故而只能任由燕儿去回禀皇帝,说徐妃身体不适,不便下船。
那一夜,船上的随行官员与侍卫都跟随皇帝下了船,去到当地官员府上休整。
船上只留下少量的侍卫和太监看守,夏忠支开了那群侍卫,带着他的心腹,将自已一剑杀死在船上。
至于之后,他是如何向皇帝等人解释她的死因,徐婵就不得而知了。
这些时日里,她防着燕儿,不敢接她手里递过来的任何东西。
可她知道,这是无用的,燕儿大可以把药下在饮食中,由他人之手递给自已,自已不可能一直不吃不喝。
怎么办?
真的快要死到临头的时候,还是求生的欲望占据了上风,她不想死,真的不想死啊。
那种来自死亡的恐惧与折磨,真是足以摧毁太多人的神志。
去找兰瑛求助,不如拼个鱼死网破先杀了燕儿,说什么也要和皇帝一同下船,与皇帝待在一起寻求庇护。
这许多念头不停地的交织在徐婵的脑海中。
“娘娘,娘娘您怎么了?”
身边传来侍女急切的呼唤声,将徐婵从对生死的大恐惧中惊醒,她骤然被惊,下意识地挥手推开侍女,手中的热茶也滚落了下来。
“娘娘?”那侍女神情有些惊恐地看着徐妃,只见徐妃脸色苍白,满头大汗,瞪着双眼却全身止不住的颤抖。
方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成了这样。
“你退下,不必打扫了。”徐婵沙哑着声音,让侍女退出了门去。
等到屋里没了人,她又重新寻回了理智,颓然地坐下。
找兰瑛求助?
这不像是宫里还有一条暗线,如今这船上,哪些人是值得信任的?
如果找错了人,那自已该如何解释,好好的为何要与礼部官员私下传递往来,二人又是何时勾结在一处的。
只怕不光救不了自已,更是白白给夏忠除掉自已送了个绝佳的借口。
杀了燕儿?自已手无缚鸡之力,如何能杀死燕儿?燕儿身为宫女,倒比自已有力气多了。
到了那一日,即便自已不吃不喝,燕儿也会想尽法子把自已困在屋里,想要接近皇帝也难。
这样的精神折磨,使得徐婵都有些神经质了起来,她不断地攥紧双手,用指甲深深掐入自已的掌心,似乎想用身体上的疼痛,来转移精神上的痛苦。
她是死过一回的人。
这一世又看到了上一世不曾见过的血腥屠杀,对死亡的恐惧比上一世一无所知之时更甚。
那些痛苦的哀嚎尖叫,那满地的鲜血,那弥散不去的血腥味,日日夜夜都在折磨着她。
徐婵觉得自已哪怕不死,也快要疯了。
“娘娘,前面传来消息,说是船要靠岸了。”
突然响起了敲门声,守在门外的人不知何时已经成了燕儿。
我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