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姜家这一套嘴皮子功夫,真是从上到下,从老到幼,都学了个彻彻底底。”一把抖开姜知澜的手,萧君绝避嫌明显。
“况且,我可不是在帮你,而是在监视你,免得贤王妃被你给拖累。”
疾风骤起,银色的身影瞬间消失在眼前。
只剩一片竹叶晃晃悠悠的,从半空中飘落,直至落进姜知澜的掌心:
竹叶青翠,绿意盎然。
如此良辰美景,当浮一大白。
入夜,寒风寂寂。
和华丽明亮的主殿相比,位于宫殿最偏僻位置的冷宫,如同鬼蜮。
太后下了禁令,宫内其他人无召不得再踏足——
殊不知,成全了住在里面的人。
小厨房内,灯火通明,肉香四溢,酒酣正浓,“姐妹,不醉不归!”萧亦满勾着拓跋潇的肩,力道大到差点没把人给勒昏过去。
计划进行的如此顺利,她今晚又背着一包袱的食材,爬墙翻进了冷宫来给自已姐妹庆祝!
祝她——成功迈向了脱离苦海的最重要一步!
火锅沸腾,连姜知澜的双颊都攀上了红晕。
自由的滋味,就是香!
唯有一旁的拓跋潇,局促不安,又不解,“皇后娘——”话还没说完,就唰地对上姜知澜完全不赞同的目光。
只能一百八十度调转,生硬改口,“现在您被废的消息,已经传的满宫都是,连冷宫门口嗑瓜子的两个小太监,都知道丞相府要完了,现在姜丞相跟姜院长被拦在宫门外,事情越发失控,不可收场!”
“姜……姜,姜知澜,你到底图什么?”
拓跋潇觉得她实在是看不懂。
哪有人好好的皇后不当,非要跑来冷宫这受罪?难道不知这里,埋葬了多少失势失宠的孤魂野鬼吗?
“小潇,记住一句话,人活着,总要有点追求不是?”姜知澜转动酒杯,眸光潋滟地望来,像是能摄魂夺魄似的,让拓跋潇一下看呆了眼。
火锅沸腾,香辣的红油味飘出去很远,萧君绝踏入门时,正好听见这一句清幽的女声响起,“而我的追求,在这重重宫阙之外,在青山遍野间,在桃红柳绿时,在临江之畔,在爱人之侧。而非困于这痛苦的牢笼中,折磨着自已,成全了别人。”
此时的姜知澜,早已换上了干净的衣裳。
脱去了平日繁复的皇后制服,此刻的她,只着了身简单的绣花长裙,云髻轻挽,说不出的清丽动人。
萧君绝眸光微敛,拿过碗坐在了萧亦满的身侧,摘下面具的脸上,沉默的厉害。
“好,好诗!好词!”迷瞪中的萧亦满突然睁大了眼,扯着喉咙喊道。
姜知澜轻轻一笑,眼底倾泻出温润的光。
无论在哪里,她都不怕,不惧——
因为她们始终陪伴,相依相偎。
“姜如墨让我转告你一声,他今晚得在宫门口待一夜,赶不来看你了。”抬手夹了几片肉送进嘴里后,萧君绝终于开了口。
一旁拓跋潇眉眼低垂,努力降低着自已的存在感。
这个萧统领虽俊美无双,但周身气势迫人,待在同一间屋子内,她实在很难习惯。
更何况……
她如今被迫听了那么多不该听的话,说不定哪天就要被灭口的。
想到这,拓跋潇顿时情绪低迷,总觉得头顶的这根横梁又在向她招手了,但现在……她好像不怎么想死了。
拓跋潇有些纠结。
“我哥哥和父亲可还好?”这边,姜知澜单手托腮,朝着眼前男人直直望去,充满了恳切。
哥哥是她的真哥哥。
爹爹是她的真爹爹。
她本就是这个时代的人,所以更不能允许她的家人出任何意外。
萧君绝轻哼一声,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笑话,“姜丞相老谋深算,姜院长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姜小姐稳居冷宫,你觉得还能出什么事?”
听着这不阴不阳的话,姜知澜并未动气。
若换做是她,满门至亲几乎都葬送在战场,这口怨气、这口恨意,甚至要比这人更加难以抚平。
“我姜家于你萧家有愧,可此恨,当真绵绵不绝,永无止期吗?”姜知澜端正身姿,开口问道。
‘砰——’
萧君绝手中的酒杯重重砸向桌面,把本已昏昏欲睡地萧亦满又给震出了几分清醒。
“怎么了怎么了?地震了?”萧亦满一脸惊惶,姜知澜却看向拓跋潇,对她摆了摆手。
拓跋潇如蒙大赦,逃也似得奔出了小厨房。
这要再听下去,她可能连明天的太阳都见不到了!
“难道萧家从未彻查过此事?难道萧统领真的不知,淮南城的那场悲剧,我姜家亦是棋盘上的一颗棋子,只能任人摆弄吗?”
无视萧君绝愈发难看的脸色,姜知澜决定在今天,在姜家跟萧家之间,撕开一条口子——
毕竟直面惨淡的过去,才是新生的开始。
旧怨难消,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姜家虽以权术谋身,但向来也是求一个俯仰无愧的!从未有心去害无辜者的性命。
“萧家忠良,你们不怨也不能恨自已效忠的皇家,便只能恨我们姜家一招疏漏,没有算尽人心,害得萧家子弟命丧边境。”
“可是萧君绝,我姜家位及宰相高位,是想安天下,平民心,还大夏一个太平盛世的!”
“那又如何——”萧君绝低吼一声,眼底漫上细密的痛意。
他二叔,他二婶,他的亲弟弟,和那尚在腹中已经快要出生的胎儿,都死在了金兵的算计下,跟着整座城,一起埋葬!
明明出发前,说过要凯旋回来的。
二叔要同他一起吃酒,弟弟要让他教新的剑法——
可他迎回来的,是一副副衣冠冢,萧家男儿,为国尽忠,却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这口怨气,此生不绝!
“姜知澜,别以为用几句话就能蛊惑我,这次合作,是为了双方共同的目标,但这笔血债,你姜家难辞其咎。”
火锅沸腾,烧干了底料。
姜知澜起身灭了火,神色缄默,“不早了,你带贤王妃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