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云照神色未变, “知道又如何?”
薛初婳朝前走去,灵力不能用,她只能凭感觉,走出好长一段路,闻言,眸子骤然沉下。
“自然是找到他,问出出去的方法,我们离开这里。”
两人隔得甚远,其实眼前黑黝黝一片,没有灵力,她们就是凡人,可薛初婳,却措不及防撞入一片古井无波的眸子,刹时间,心也跟着沉了沉,薛初婳声音有些困难。
“你早知道,……你不想出去。”
“留着他还有用。”陆云照道。
说话间,她已行至薛初婳跟前,那双格外明亮的眸子注视她,更像某种无声的命令。
薛初婳身体微颤,她不允许有人反驳,违抗她的命令。
至此刻,薛初婳才察觉她的意图,“你会把大家都害死的。”
薛初婳艰涩道。
陆云照摇头,“不,只要抓到幕后黑手,一切都会恢复原样。”
她目光远眺,眸光晦暗,“你不知道,我可是从未想过还会回来,这里啊。”
彼时,薛初婳脑袋沉沉,听不出她话中深意,心头却已泛起密密麻麻的凉意。
两人回到山洞,五长老已然回来,做假寐状,听到动静,惶惶然抬头时,自已已被笼罩在一片阴影中。
只听到一声轻轻的声音,“五长老去了何处?”
这询问的语气,多少让人有点发寒,更何况本就心头有鬼的五长老,压下心中凉意,五长老稳声问道,“陆师侄有什么事吗?我刚才只是去观察观察阵法。”
他故作不解,讪讪抬眼,却撞入一片包含关心的眼神中。
“五长老无事便好,适才,我和薛师姐出去时,遇到了一只妖兽,好不容易才引开了它。”
陆云照嗓音轻轻。
这关心,本该让人心头一暖。
可五长老却瞬间紧张起来,忙追问道,“什么妖兽,在何方向发现的?”
同时,一股威压自他周身出现,猛地一荡。
在陆云照讶然的神情中,似乎意识到自已的反应过于激动了,五长老连忙放缓了气息,“我这也是担心大家的安危,陆师侄还请告知。”
陆云照微微一笑,“五长老不必担心,那妖兽已被我引到了焰阳城的方向,想来不会再回来了。”
五长老垂下头,“如此便好,好啊。”
暗夜沉沉,一道瘦小的身躯从温暖的山洞中溜出,他的身躯与黑暗融为一体,直到冷风带走身上最后一分热意,他动了,眨眼间,消失在黑暗中。
死寂中,随着靠近,轻微的动静,也难逃他的耳目。
手中长剑铮的出鞘,裹挟着灵力朝发出声响的位置袭去,草丛霎时化作了飞灰。
来人浑浊的眼中还来不及闪过窃喜。
“嗷呜~”
一道格外有特色的尖叫,让他脸上愉悦神情一滞。
只因那分明是人的叫声。
下一秒,白亮的剑光出现在他骤缩的瞳孔中,同时还有一声提醒。
“小心,他还有灵力。”
变故来得如此突然。任谁都会措不及防。况且他本就是个老年人,纵然是在别人眼中不慎完美的伪装也耗费了他的大半心血。
更何况,他的对手不是一个,他们是青年才俊,社会的未来。
他们也都很厉害。
所以,被他们所擒住,他并不丢脸。
“五长老真没想到是你,你真是太让我们失望了。”封行狠狠的声音,在看到他的一瞬,已脱口而出。
他们要怎么对待他一个老年人呢?
五长老则来不及多想,他将矛头对准陆云照,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瞪着这个置身事外的人,“你诈我!”
陆云照没回答他,因为五长老只有一张嘴巴,而现在每个人都想和他说说话。
沈不觉动手,扭过他的头,“你有灵力,你是不是知道怎么出去?”
封行挤开他,“不要问这些废话。”
一张不同的俊脸占据了五长老的眼球,“快告诉我们怎么出去!”
雪亮的剑身从始至终都没有离开他的脖子,身后是那个可怕的男人,五长老突然产生一种呼吸困难的感觉,但他不会屈服,“我不会告诉你们的,死心吧!”
封行当然也不会放过他,手抓着他两边肩膀,开始用力摇起来,“快告诉我们,告诉我们,不然我就要把你……”
一只手按住了他的肩膀,同时,洛明川收了剑,作为一个用剑之人,或曾作为一个半妖,他对血腥气很敏感,这个人还不能死,所以他只能收剑。
封行回头,“怎么了?”
陆云照,“他现在还不能死。”
封行一愣,回头,五长老的身体从他手中滑出,一边脖子上,或轻或重的划痕,正流出丝丝血液,使得那苍老的皮肤有些惨不忍睹。
经此一难,封行神色恹恹,至于五长老则交给了净尘佛子和洛明川。
陆云照行至封行面前,“封师兄,该多和沈师兄亲近亲近。”
封行满脸都是茫然,“为何?”
这就涉及到了,上界的时光。
陆云照不得不感慨,有些时候,一些问题,不是简单的失忆,能够改变的。
正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封行在上界身为武神,杀伐四方,常遭死灵侵扰,没想到如今作为一个符修,仍不能逃脱此扰,这暴力倾向,也就只有和沈不觉在一起,才能有所好转,当然也有可能是加重。
但反正,他们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但陆云照自然不会在他们没有从前记忆的时候,将从前他们相处的细节告知,只是微笑道,“封师兄难道不这样觉得吗?”
她目光偏移,封行下意识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是沈不觉跟净尘佛子他们在一处,殷红的嘴唇动了动,似乎在和他们交谈,说到好玩的地方,笑吟吟地拿着他的折扇,将其展开,遮着了下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含着笑的眼睛。
封行思绪微动,发觉他的记忆中,人前的沈不觉一直是笑着的,脸上永远挂着笑,好似天生一张笑脸,脾气也是好的,难到是师妹觉得自已脾气不好,想让他跟沈不觉学一学?
这可不好,封行想说,别看沈不觉脾气好,但性格也软,这样很容易受欺负的。
每次,沈不觉被家中,老爹的私生子欺负,连反击都不敢,只能跟他诉苦,说到诉苦,封行想起前天,心中有些不爽,沈不觉可真是没脸没皮,还跟师妹诉苦,难道他想让师妹帮他报仇吗?
越想越不是滋味,封行猛地站起,走向几人聚集的地方。
被一群人围着的五长老在一条条腿的缝隙中,第一时间看到了他,捂着自已脖子的手立时抖上三抖。
可封行压根没给他一点眼神,他伸手,直接拎起了沈不觉,一张俊脸沉着,眼里泛着幽暗的光,看起来像要杀人。
沈不觉只感觉熟悉的后颈一紧,慢慢转头,眼中笑意不减,还有闲心调笑道,“脸色怎么这么难看,你老婆跟别人跑了?”
五长老吞了吞口水。
觉得他在作死,封行,这个小子,可是敢弑父的!修真界谁不知道,就算不知道,刚才自已可也差点掉了,还看不到吗?
沈不觉面对他时,刚才挡在脸前的扇子已然拿开,一张脸上笑意研研,仿佛没有看到封行攥紧的拳头,不善的眼神。
拿扇子的手自然伸去,“还是你要扇子?那就还你,不要生气了。”
扇子出现在眼前,封行突然觉得手上一烫,提在沈不觉颈上的手猛地松开,他想到,这扇子,为何存在。
明明是他的扇子,为何常在沈不觉手中。
为了,给他遮笑。
封行幼时曾被父亲送去天工阁,所以他早在五宗大比之前,便认识沈不觉,扇子便是为第二次再见时准备的。
因为,沈不觉说一直笑,脸好痛,好累,可,他不能不笑。
封行想把扇子送给他,他不想笑的时候,就可以把脸躲到扇子后面,为什么没送,封行皱起眉来,想不到了。
他唇瓣翕动,在沈不觉的注视下,只觉得心头躁动,心烦意乱的挥了挥手,“不就是一把扇子吗?送你了。”
沈不觉笑容僵在当场。原本轻巧捏着扇骨的手蓦地一紧。
连净尘佛子都微微一惊,一连看了好几眼横在两人中间的扇子,确认无误,方才开口,“封师弟,这扇子是你亲手做的那把吧,扇骨用的乃是万年妖兽天凰之骨,扇面则是北海鲛人之皮,且不说,天凰一族,早已灭绝,得其之骨,本为偶然,就连鲛人皮,世间又有几人能得?”
当年,封行做扇,在修真界也是闹得沸沸扬扬,他看不上那些名家大作,不是材料不行,便是挑剔手艺,惹得几位做扇的当世名家怒极联合放言,不在与上清宗交易折扇。
此事,如何解决?封行用了五年时间找齐了所有做扇所需的顶级材料,自已制扇。
天凰骨,莹白如玉,触手生温,鲛人皮,自带水属性,配在身边有清心之效,且不说,这两样东西都是炼器的顶级材料,再配上数十种珍稀之物,扇子一成,本身就是一件法器。
封行练成后,那数名制扇行家,立即收回了之前的话,还登门拜访,只求一观宝扇。
可封行分外宝贝那扇子,将他们拒之门外。
扬言,这扇子是要送人的,除他之外,在此之前,不允许,有第二个人看到这把扇子。
此言一出,在修真界,引发了一场极大的风波。
没人不想知道,封行费尽心思,做出的绝世宝扇,到底是要赠与哪位佳人。
那段时间,美人榜上的美女,无一幸免,在大家下注下得热火朝天之际,也有人大着胆子,去询问封行,只得到了四个字,:“无可奉告。”
只可惜,这扇子迟迟未能送出。
至今,都无人知道,到底是哪位美人如此有骨气,既拒绝了长相俊美又出身高贵的封行,还能抵抗宝物诱惑。
净尘佛子出言提醒,一大部分原因,便是因此。
扇子固然是天下少有,独一无二的宝贝,可重要的是,这是亲手所做,贵在心意,如今因为一时无由头的动怒,便轻易送人,恐怕不妥。
封行经他提醒,显然也想起了,这段堪堪过去数载的往事,脸色更难看了。
虽然扇子没有送出去,可他心中,莫名觉得,这扇子他就是想送给沈不觉的。
可人家不要。
封行一低头,就看到了沈不觉还伸着的手,那合上的扇子被他攥在手中,朝他递来,玉白的扇骨与红润的五指纠缠,带着些摄人心魂的艳,封行恍然觉得眼熟,可旋即,一股怒火涌上心头。
原来他费尽心思做出来的东西,人家根本不稀罕!
封行劈手夺过扇子,冷笑声中,那扇子被他捏的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吱声。
沈不觉对上他饱含怒气的眸子,眼睫剧烈的颤抖,低垂下去的眸子,落在即将损毁的扇子上,心兀地揪起,他又何尝不痛苦。
可连说话的立场也没有了。
封行居高临下俯视他,冰冷的眼神落在他缩起的双肩,心头不知为何升起一丝柔软,手指微松,他嗓音暗沉道,“扇子要不要?”
沈不觉忍住泪意,只能用力点头。
要,他要的。
哪怕封行不要他了,给他留点念想也好。
几滴晶莹的泪水从眼眶滑落,落在他的脚尖。
封行看得真切,眉头顿时蹙起,“你……,把头抬起来。”
他想说,你哭什么,可此刻,沈不觉背对着净尘佛子几人,只有他看见,他又莫名不想让几人知道,看到沈不觉哭的样子,只能放轻了声音,又往前走了几步,将人完全笼罩在自已的阴影下。
这焦灼的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