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致命的惊喜

林欣的画室里一片狼藉。干涸的颜料凝固在调色盘上，结成丑陋的硬块。

揉成一团团的画纸像被遗弃的枯叶，扔得到处都是。她像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野兽，把自己锁在这里。

双眼布满骇人的血丝，死死盯着面前的电脑屏幕。她在疯狂地搜索，将“鸢尾”、“时远科技”、“时振霆”这些词语排列组合，一次又一次地敲下回车键，试图从浩如烟海的信息碎片中，拼凑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真相。

手机在一旁的地板上疯狂震动，屏幕的光亮在昏暗的房间里一闪一闪。上面全是张雨绮发来的焦急信息：“你人呢？”“看到回我！”“林欣你再不回我报警了！”她不敢回。她害怕听到任何人的声音。尤其是时光的。

那个被她亲手推入深渊的少年，她现在连想一想他的名字，心脏都会抽搐着疼。

与此同时，几公里外的林氏集团顶层会议室，气氛却与这边的死寂截然相反。

林靖坐在主位，脸上是一种几乎无法抑制的狂热。他的技术总监正唾沫横飞地展示着PPT，激光笔的红点在屏幕上飞舞，上面全是基于那份“废弃协议”分析出的所谓“时远技术漏洞”和“专利侵权铁证”。

“老板，这次我们赢定了！只要在明天的行业峰会上把这些东西甩出去，时远科技的股价至少要跌停三天！他们引以为傲的技术神话将彻底破产！”林靖满意地向后靠在椅背上，点了点头。

他的脑海里，己经清晰地浮现出老对手时振霆在闪光灯下惨败的模样。至于女儿那点可笑的不安，早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

妇人之仁，只会坏了大事。

旌阳大学，服务器机房。冰冷的空调风从头顶吹下，拂动着时光额前的碎发。他没有回宿舍。他“借用”了学校新更换的高性能服务器集群，为他那个小小的追踪程序，提供最后的算力冲刺。

电脑屏幕上，代表追踪进度的蓝色数据条，己经加载到了百分之九十九。只差最后一步。桌上的手机屏幕亮起，是父亲时振霆发来的消息：“舞台搭好了，看你的了。”时光的指尖在屏幕上轻轻一点，回了一个“OK”手势表情。

林欣再也坐不住了。一种无法言说的恐慌驱使着她，像个幽魂一样从家里溜了出来，拦下一辆出租车，首奔学校。她要去那个活动室，去那个她亲手埋下罪恶的地方。

她需要一个答案，哪怕是一个自己骗自己的答案。活动室的门没锁，她推门而入，里面空无一人。电脑关着，主机箱上那个曾经插入过银色U盘的接口，此刻空荡荡的，像一个张开的、无声嘲讽的黑洞。

她的心，也跟着空了。就在她心如死灰，准备转身离开时，眼角的余光瞥到了电脑桌下，有一张被踩得皱皱巴巴的纸。她像被什么东西牵引着，弯腰，鬼使神差地捡了起来。

是一张鸢尾花的速写。画得很好，线条灵动飘逸，花瓣的卷曲和脉络都充满了生命力，仿佛能闻到花香。她下意识地将画纸翻过来。

背面，是时光那熟悉的、清隽有力的字迹：“给妈妈。”轰！林欣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她想起来了，在很久很久以前，在一个阳光很好的午后，时光曾漫不经心地提起过，他的母亲生前最喜欢画鸢尾花

。所以，“鸢尾”根本不是什么该死的项目代号！那是他的思念！是他不愿与外人道的、属于他自己的私人领域！是她，是她亲手用最肮脏、最卑劣的手段，玷污了他捧在心尖上最珍贵的东西！“啊——！”一声压抑到极致、濒临崩溃的尖叫从她喉咙深处撕扯出来。她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一软，整个人瘫倒在冰冷的地板上，像一个被抽走了所有骨头的布偶。

就在这时，手机铃声尖锐地响起。是林靖的电话。她颤抖着手接通，听筒里传来父亲冰冷而强硬的声音。

“明天峰会，打扮得体点，站在我身边。我要你亲眼看着，林家是怎么把时家，彻底踩在脚下的。”是命令，不是商量。

“滴。”服务器机房里，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追踪程序加载完成。一张本市的电子地图瞬间弹了出来，一个鲜红的坐标点，在林氏集团总部大楼那栋建筑上疯狂闪烁。“藏得够深的啊。”

时光的唇边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眼神里却没有半分笑意。

他没有立刻发动总攻，而是不紧不慢地启动了“鸢尾之毒”的最终指令。指尖在键盘上敲击，一行行代码安静地流过屏幕。他在林氏集团的核心服务器里，像在自家后院散步一样，精准地找到了明天峰会演讲的根目录。

PPT母盘的标题赫然在目《林氏云家：定义未来》。

时光轻嗤一声，仿佛听到了年度最好笑的笑话。他将一个被命名为“惊喜.mp4”的加密文件，拖拽到了母盘的预加载序列里，设置成在演讲进行到第十分钟时，自动、强制、全屏播放。优先级，最高。无法取消，无法跳过。

做完这一切，他甚至还有闲心打开了系统的录音机功能，清了清嗓子，用一种毫无起伏的，像是AI合成的语调，录下了一句简单的旁白，并将其嵌入了视频文件的末尾。

“林董事长，这份惊喜，喜欢吗？”

他拔下所有转接线，关闭电脑，机房里瞬间重归寂静，舞台己经搭好。

活动室冰冷的地板上，林欣挣扎着爬了起来。她用手背胡乱地擦干脸上的泪水，黏腻的泪痕混着灰尘，在脸上划出狼狈的印记。那张被她攥在手心的鸢尾花速写，己经皱得不成样子，像是她此刻支离破碎的心。

不是项目，不是机密。

是他的妈妈。

是他藏在心底，不让任何人碰触的柔软角落。而她，用一把淬了毒的、最肮脏的刀，捅了进去。

巨大的绝望深处，反而生出一种破釜沉舟般的、近乎疯狂的决绝。她摸索着手机，屏幕上还停留在和张雨绮的聊天界面，几十条未读消息堆在那里。她手指颤抖着想拨过去，却在按下的前一秒停住。

跟她说又有什么用？让她陪着一起着急？

她不能让这一切发生。

她要阻止他。阻止父亲，也阻止自己犯下的、无可挽回的错。

林欣踉跄着站起身，冲出活动室，冲进夜色里。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只是凭着一股本能，朝着一个方向狂奔。

她要找到时光。

她必须找到他。

就算跪下来求他，就算把自己的尊严踩在脚下任他践踏，她也要求他停手。

她不能眼睁睁看着父亲走上那个为他精心准备的、公开处刑的舞台。更不能让时光因为这场复仇，将自己也拖入不见天日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