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沉默的画
一阵尖锐的刺痛从缠着纱布的右手传来，是下午在父亲公司总部，被强行要求出席一个所谓“学习”会议时，情绪激动再次牵动了伤口。父亲冰冷的眼神，助理公式化的汇报，周围人敬畏而疏离的目光……一切都让他感到无比的恶心和排斥。他逃离了那里，像个懦夫，躲回了这所暂时能让他喘息的学校。
活动室的门虚掩着，里面没有开灯，只有窗外透进来的微弱天光。时光推门而入，一股熟悉的松节油和颜料的味道扑面而来。他反手关上门，背靠在冰冷的门板上，闭上眼睛，试图驱散脑海中纷乱的思绪和那令人作呕的压抑感。
就在这时，他的目光被活动室深处角落的异样吸引。
那里，是林欣的画架位置。此刻，画架上没有蒙着布，上面放着一幅尺寸不大的新作。昏暗的光线下，画面显得有些模糊，但时光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熟悉的主题——鸢尾花！
他的心猛地一跳！几乎是下意识地，他放轻脚步，像怕惊扰了什么，慢慢走了过去。
离得近了，画面在微弱的光线下逐渐清晰。
依旧是深沉的蓝紫色基调，如同凝固的暮色。但这一次，画面中没有那些姿态各异、在绝望中燃烧绽放的鸢尾丛。只有唯一的一朵鸢尾花。
它被画在画面的正中央，孤零零的一朵。花瓣低垂，紧紧合拢着，呈现出一种近乎凋零的姿态。色彩是极其深重的靛青和墨紫，浓郁得化不开，仿佛承载着千钧的悲伤。然而，就在这朵低垂、几近枯萎的花苞顶端，那紧紧闭合的花瓣缝隙深处，却用极其精细的笔触，点染出了一抹极其微弱、却异常纯净、坚韧的……暖金色光芒！
那光芒如此微弱，如同风中残烛，仿佛随时会被周围的黑暗吞噬。但它又是如此的清晰，如此的执着，带着一种近乎倔强的生命力，固执地穿透了沉重如铁的深紫色背景，如同在无边黑夜中，一颗执着燃烧、不肯熄灭的星！
这幅画……没有标题。没有签名。只有画面本身，在昏暗的活动室里，无声地诉说着一切。
时光站在画架前，如同被施了定身咒。他怔怔地看着那朵低垂的、几近枯萎的鸢尾花，看着花瓣深处那抹微弱却坚韧的暖金色光芒。白天在贵宾休息室经历的所有屈辱、愤怒、被误解的委屈，父亲冰冷的目光，林欣疏离的背影……所有冰冷沉重的情绪，在这一刻，被这幅画无声地、精准地击中！
那低垂的花苞，是他被重重身份和阴谋压垮的姿态，是他面对父亲威逼时的无力感。那深重的靛青墨紫，是他背负的过往伤痛和冰冷的现实泥沼。而那抹从花瓣缝隙深处透出的、纯净坚韧的暖金色光芒……是什么？
是她吗？是林欣吗？是她在那冰冷绝望的底色中，依然固执地相信着的……他灵魂深处那一点尚未被完全磨灭的真实？是她在目睹了他的不堪和欺骗（尽管是被迫的）后，依然愿意留给他的一线微光？是她用画笔在说：我看到你的痛苦，我看到你的挣扎，我看到你被压垮的姿态……但我也看到了，那里面，还有不肯熄灭的东西？
一股汹涌的热流，带着强烈的酸楚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撼，瞬间冲垮了时光冰冷的堤坝！他猛地抬手，用那只没有受伤的左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身体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眼眶瞬间变得滚烫，视线迅速模糊。
不是指责。不是失望。不是疏离。
是理解。是无声的陪伴。是在最深的黑暗中，固执地为他点亮的一盏……微弱的、却足以支撑他继续走下去的灯。
林欣……她没有放弃。她看到了他所有的狼狈和不堪，却依然用她的画笔，为他留下了这抹光。
泪水汹涌而出，滚烫地滑过脸颊，滴落在他捂住嘴的手背上。他靠在冰冷的画架上，无声地、剧烈地抽泣着。白天的屈辱，父亲的冰冷，身份的重压……所有的一切，仿佛都被这无声的画面和那抹暖金色的微光所消融、所抚慰。
活动室里一片死寂，只有少年压抑的啜泣声在昏暗的光线中回荡。窗外，城市的灯火次第亮起，霓虹闪烁，映照着这间小小的、充满了颜料气息的避难所。那幅画架上的鸢尾花，在微弱的光线下，花瓣深处那抹暖金色的光芒，仿佛也随着时光的泪水，变得……更加明亮了一些。
林家别墅的书房，厚重的窗帘己经拉上，只开着一盏台灯，在巨大的红木书桌上投下昏黄的光晕。林靖坐在宽大的皮椅里，指间夹着一支燃到一半的雪茄，袅袅青烟在静谧的空气中盘旋。他没有看桌上的文件，目光沉凝，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书房的门被轻轻敲响。
“进来。”林靖的声音沉稳。
门开了，林欣站在门口。她己经换下了白天的礼服，穿着一身简单的家居服，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苍白，但眼神却异常清亮，带着一种下定决心的坚定。
“爸。”她走进来，反手轻轻关上门。
“欣儿？还没睡？”林靖抬眸看向女儿，脸上露出一丝温和，但眼底深处，那锐利的审视并未完全褪去。他注意到了女儿不同寻常的神情。
“爸，我有事要跟您说。”林欣走到书桌前，没有坐下，目光首视着父亲，“很重要的事。”
林靖掐灭了雪茄，身体微微前倾，做出倾听的姿态：“你说。”
“今天……在艺术月开幕式上，时远科技的时董……他让我和时光去了贵宾休息室。”林欣的声音很平静，但每一个字都清晰有力。
林靖的眸光几不可察地闪烁了一下，脸上温和的笑容不变，但放在扶手上的手指却微微蜷缩了一下。
“他……他试图让时光……接近我，套取关于林氏智能家居核心项目的情报。”林欣的语气带着冰冷的陈述感，“他甚至……拿出了平板电脑，上面打开的……是一份标有‘林氏云家’logo的……核心集成方案架构图。”
话音刚落，林靖脸上的温和瞬间凝固！一股冰冷的、如同实质般的锐利气息从他身上骤然散发出来！书房内的空气仿佛瞬间降到了冰点！他放在扶手上的手猛地收紧，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那双深邃的眼眸死死盯住林欣，里面翻涌着震惊、暴怒，以及一种被触及逆鳞的、令人胆寒的杀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