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破虏蹲在断墙根给小丫头喂粥时,段崇礼的吼声炸在耳边:"校尉!"
他转身时,碗里的粥泼了半手。
段崇礼瘸着腿跑过来,肩上的箭杆晃得人眼疼,手里还提着柄带血的横刀——刀尖挑着个灰袍人后领。
"城西北废墟里翻出来的。"段崇礼踢了踢脚边的尸体,"这老东西装死,老子刀都要收了,他突然抓我脚踝。"
灰袍人喉管被刀尖挑破,血沫子混着胡话往外涌。
李破虏蹲下身,见他腰间挂着串黑珊瑚念珠——是黑衣大食法师的标记。
伸手去摸他怀里,摸出卷染血的羊皮纸。
"赫利俄斯余裔......疏勒重建圣坛......"李破虏念到一半,灰袍人突然抓住他手腕。
指甲缝里渗出黑血,烫得他皮肤发红。
"烧了。"李破虏把密令拍在段崇礼掌心,"再搜一遍所有吐蕃尸体,尤其是穿灰袍的。"
段崇礼应了声,拖着灰袍人往火堆走。
李破虏望着他背影,喉间秘火又开始烧——这把火他压了十年,从老张把《秘火典》塞进他手里那天起,就知道早晚会烧到更大的地方。
"李校尉!"
赵子昂的声音从西边传来。
这斥候队长腰里别着七支箭,每支箭尾都沾着血,显然刚从巡逻回来。
他手里捏着片猩红的布角,边角绣着吐蕃王室的金狮纹。
"乱石岗发现五具吐蕃兵尸体,脖子全是刀抹的。"赵子昂把布角递过去,"这披风角卡在石头缝里,血还没凝。"
李破虏捏着布角,指腹蹭到金线——是赤松德赞的私用绣纹。
那小子前晚带着亲卫突围,原以为早跑远了,没想到还在附近打转。
"追?"赵子昂拇指蹭了蹭箭簇。
李破虏摇头:"先去佛窟。"他扯下自己半幅衣袍,把布角包好塞进怀里,"裴昭说从佛窟暗格里翻出几卷波斯古卷,说不定和密令里的'赫利俄斯'有关。"
佛窟在龟兹城南郊,烟熏的壁画剥落大半。
裴昭正蹲在草席上,面前摊着三卷泛黄的羊皮纸。
见李破虏进来,她指尖点着其中一卷:"看这个。"
古卷上的楔形文字还沾着泥,李破虏认不全,却看懂了中间的图画——三堆火焰呈三角状燃烧,上方浮着个火人,周身缠着锁链。
"焚天者的预言。"裴昭的指尖在火人胸口停顿,"波斯古卷里说,当秘火再燃,三重圣坛开启,命运之轮会逆转。"她抬头时,眼睛亮得像秘火,"尚结赞提过的'赫利俄斯余裔',可能就是在建这三重圣坛。"
李破虏摸了摸腰间的《秘火典》,书页烫得他皱眉。
密令里的疏勒,赤松德赞的踪迹,还有这预言......所有线头都缠向同一个方向。
"去疏勒。"他说。
裴昭笑了,把古卷塞进鹿皮袋:"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萨珊·阿里的商队行头来得很快。
这波斯游商不知道从哪翻出两辆破马车,车帮糊着褪色的椰枣商标,车厢里塞了半车发霉的羊毛毯——足够藏下西个人和三柄裹了布的横刀。
"北线山谷的吐蕃哨卡三天前撤了。"萨珊拍着车辕,大胡子上沾着酒渍,"但得赶在月半前过铁门关,不然雪封山。"
赵子昂把七支箭重新装回箭囊,每支箭杆都用羊毛绳缠了,免得碰出响声。
李破虏换了身波斯商人的靛蓝长袍,把《秘火典》塞进裹腿里——贴着小腿,能感觉到书页随着心跳发烫。
出发时天刚擦黑。
裴昭坐在车头,怀里抱着个铜壶,说是要装沿途的泉水。
李破虏知道那壶底夹层藏着秘火典的拓本——万一出了事,总要有个备份。
山谷里的风像刀。
走到第三重山梁时,萨珊突然勒住马。
前面的乱石堆后传来马嚼子的响声,三簇篝火在夜色里忽明忽暗。
"吐蕃残兵。"赵子昂摸出支箭,箭头淬了草乌汁,"三个哨兵,两个在左边石头后打盹,一个在右边数钱。"
李破虏点头。
赵子昂的箭离弦时没有声音,像片被风卷走的叶子。
右边的哨兵突然捂脖子,钱袋掉在地上叮当作响。
左边两个刚要摸刀,第二支、第三支箭己经穿透了他们喉咙。
"走。"李破虏拍了拍车帮。
马车碾过哨兵尸体时,他闻到血里混着股焦味——和前晚烧死的黑衣法师身上的味道一样。
疏勒城到得比预计早。
远远望过去,城门紧闭,城楼上挂着的不是吐蕃的狼头旗,而是面绣着双头鹰的火红旗子。
萨珊的马突然打了个响鼻,前蹄刨地。
"日曜教团。"萨珊的声音发哑,"赫利俄斯圣典里的分支,专司火祭。
我父亲说过,他们的铠甲......"他指着城楼上的守军,"胸甲上的双头鹰,眼睛是用活人的血祭过的。"
李破虏盯着那面旗子。
夜风卷起旗角,他看见旗面上的焦痕——像是被秘火烧过,又重新绣补的。
"找地方扎营。"他说,"今晚潜进去。"
裴昭摸了摸怀里的铜壶,壶底传来秘火典拓本的温度。
赵子昂检查着箭囊,最后一支箭尾的红缨被夜露打湿,垂下来像滴血。
萨珊把马车赶进一片胡杨林,枯叶落在车棚上,沙沙响得像有人在耳边说话。
月亮爬上山头时,西人小队摸出了树林。
疏勒城的轮廓在夜色里像头蛰伏的怪兽,城门两侧的火把照出守军甲胄上的反光——双头鹰的眼睛,正随着他们的脚步,缓缓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