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风管道里“滴滴打鬼”的诡异导航音还在滋滋啦啦地回响,混着元宝拍打警报器的咚咚闷响,在这死寂的安全屋里显得格外瘆人。“阴律司遗址”几个字像冰锥子扎进耳膜,激得我头皮发麻。阴律司?那不是传说中判官执笔、勾决生死的地方吗?这破POS机导航把我们往那儿引?嫌我们死得不够快?
没工夫细想。傅临渊沉重的身体大半重量都压在我肩上,他刚用一根领带绞碎了管理局的“天罗”杀阵,代价是后背那片判官执笔的刺青幽光如同风中残烛,明灭不定。每一次光芒闪烁,都伴随着他身体更剧烈的抽搐和喉咙里压抑不住的、野兽般的痛苦低吼。墨黑色的血液不断从嘴角溢出,滴落在我早己破烂不堪的旗袍上,洇开一片片刺目的深色。他体内苏醒的判官意志和沸腾的煞气如同两头撕咬的凶兽,每一次冲撞都让那合和符文的朱砂光芒黯淡一分。
更要命的是外面!刺耳的警报声非但没有停歇,反而如同跗骨之蛆,从西面八方、从城市的每一个角落尖锐地钻进来!红蓝光芒透过屋顶巨大的破洞,将弥漫的粉尘和煞气染上不祥的光泽。引擎的轰鸣如同雷暴前的闷响,越来越近,越来越密集!无数道强光探照灯的光柱如同死神的触手,在破洞外疯狂扫视、交叉锁定!
管理局的报复,只会比刚才更疯狂、更致命!下一波攻击随时可能降临!这摇摇欲坠的安全屋,就是个铁棺材!
“呜…苏眠姐…傅大哥他…”灼华带着哭腔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她小脸煞白,漂亮的桃花眼里蓄满了泪水,看着傅临渊痛苦的样子,又看看外面如同铁桶般的包围圈,浑身都在发抖。她脚下那株雷击木盆栽感应到主人的恐惧,枝叶无精打采地蜷缩着。
“别哭!”我咬着牙低喝,声音嘶哑,架着傅临渊往墙角那堆翻倒的金属文件柜后面挪,试图寻找一点可怜的掩体,“哭能解决问题,我早就把玄门淹了!”
灼华被我吼得一哆嗦,眼泪却掉得更凶了,大颗大颗的泪珠顺着瓷白的脸颊滚落,砸在她紧紧抱在怀里的一个小东西上。
那是一个巴掌大小、通体由某种温润白玉雕琢而成的细颈瓶。瓶身没有任何花纹,素净得如同初雪,却隐隐流转着一层内敛的、如梦似幻的粉白色光晕。此刻,她滚烫的眼泪落在冰冷的玉瓶表面——
“咔嚓。”
一声极其细微、却清晰无比的碎裂声响起。
只见那光滑如镜的玉瓶瓶身上,就在眼泪滴落的位置,毫无征兆地裂开了一道细长的、如同发丝般的裂纹!
紧接着——
“咔嚓!”“咔嚓!”
又是两道!三道!裂纹如同蛛网般迅速蔓延!玉瓶的光晕瞬间黯淡下去,瓶身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啊!”灼华惊恐地看着怀里的玉瓶,像是捧着随时会碎裂的稀世珍宝,眼泪流得更凶了,“不要…不要裂了…这是最后一点了…”
“什么东西?”我心头一紧,目光死死盯住那裂纹蔓延的玉瓶。一股极其精纯、极其古老、蕴含着磅礴生命气息和醉人芬芳的味道,正从那裂缝中丝丝缕缕地渗透出来!那香气钻入鼻腔的瞬间,我肩头控魂钉的阴寒剧痛似乎都缓和了一丝,连识海中翻腾的混乱都仿佛被清风拂过!
这感觉…是酒?不!比最顶级的仙酿还要纯粹百倍!蕴含着…草木精魂的本源之力?!
“是…是桃花酿…”灼华抽噎着,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深深的绝望,“我…我用本体千年凝聚的花魄…酿的…本来…本来是想等找到真心人…一起喝的…”她看着瓶身上越来越多的裂纹,眼泪扑簌簌往下掉,“现在…只剩下这么点了…再裂…就没了…”
桃花酿?千年花魄?我猛地想起之前元宝偷吃符纸时留下的线索——灼华的桃花酿藏着解除傅家诅咒的秘方!难道…它还能解傅临渊此刻的危局?或者…和我那缺失的半魂有关?
念头刚起,一股冰冷的警兆瞬间攫住心脏!
“咻——!”
一道刺目的红光毫无征兆地从屋顶破洞外射入!不是攻击,而是一道精准的定位激光,如同毒蛇的信子,瞬间锁定了我们藏身的金属文件柜!
“目标锁定!判官及其同党!执行‘湮灭’打击!高能粒子束充能!”冰冷的电子指令透过扩音器,如同丧钟敲响!
完了!是比电磁脉冲更恐怖的粒子武器!这薄薄的金属柜子连个屁都挡不住!
灼华吓得尖叫一声,怀里的玉瓶差点脱手!
千钧一发!生死一线!
“把酒给我!”我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因为极致的紧张而劈了叉!右手闪电般伸出,不是去拿酒,而是狠狠抓住灼华的手腕,连同她怀里那个裂纹遍布的玉瓶一起攥住!
“啊?”灼华茫然又惊恐地看着我。
“想活命就信我!”我没时间解释,沾满污血和朱砂的左手猛地探入怀中,摸出那几块焦黑的血玉婚书碎片!然后将灼华的手连同玉瓶,狠狠按向傅临渊剧烈起伏的胸口!目标,正是他后背那明灭不定的判官刺青位置!
“用你的眼泪!浇上去!”我嘶声命令!
“什么?”灼华彻底懵了。
“哭!对着瓶子哭!越大声越好!”我吼道,同时将婚书碎片狠狠拍在玉瓶裂纹最密集的地方!
灼华被我吼得一个激灵,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看着怀里濒临破碎的玉瓶,想到自己千年苦修即将化为泡影,悲从中来——
“哇——!!!”
一声惊天动地、撕心裂肺的少女哭嚎猛地爆发出来!比她之前任何一次尖叫都要凄惨百倍!眼泪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
说来也怪!
她这极致悲伤的泪水,混合着玉瓶中渗透出的醉人芬芳,接触到那几片灼热的婚书碎片和我拍上去的手掌时——
异变陡生!
“嗡——!”
玉瓶上那些蛛网般的裂纹瞬间爆发出刺目的粉白色光芒!裂纹不仅没有扩大,反而如同被无形的力量强行弥合、加固!瓶身剧烈震动!
“啵!”
一声轻响,如同美酒开塞!
玉瓶的瓶塞自行弹开!
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浓郁到化不开的粉金色酒液,如同拥有生命的琼浆玉液,带着醉倒天地的醇香和磅礴到令人窒息的草木精魄之力,从瓶口汩汩涌出!没有洒落,而是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牵引,化作一道流光,精准无比地灌向傅临渊微张的、溢出墨黑血液的嘴唇!
“呃…”傅临渊无意识地发出一声闷哼,喉结滚动。
酒液入喉!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一秒。
两秒。
“轰——!!!”
一股无法形容的、源自灵魂最深处的剧痛,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猛地在我识海中炸开!无数破碎的、光怪陆离的画面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意识的所有堤坝!
不是傅临渊的记忆!是我的!
二十年前的苏家老宅,不是现在的奢华别墅,而是带着古旧韵味的深宅大院。雕花的窗棂外下着淅淅沥沥的雨。
逼仄潮湿的柴房里,空气弥漫着霉味和血腥气。角落里,蜷缩着一个浑身是伤、衣衫褴褛的少年。他看起来不过十二三岁,瘦骨嶙峋,苍白的脸上沾着污泥和血迹,唯有一双眼睛,深邃得如同寒潭,里面燃烧着与年龄不符的、孤狼般的桀骜和冰冷。他死死捂着左臂,指缝里不断有暗红的血渗出,染红了破旧的衣袖。
画面猛地拉近!
小小的我,大概只有七八岁,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小号旗袍(式样竟与我现在常穿的极为相似),踮着脚尖,手里紧紧攥着一根不知从哪里找来的、同样沾着污泥和血迹的深蓝色布条——那分明是一条被撕扯下来的、属于成年人的旧领带!
我笨拙地、用尽全身力气,试图将那根脏兮兮的领带缠在少年流血不止的手臂上止血。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小嘴紧抿着,带着一种执拗的认真。
少年(傅临渊!虽然稚嫩,但那眉骨上的断痕和眼底的冰冷如出一辙!)猛地抬起头,那双寒潭般的眼睛死死盯着我,带着警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茫然。他喉咙里发出受伤野兽般的低吼,身体因为剧痛和某种内在的冲突而剧烈颤抖,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阴冷的黑色气息正不受控制地从他伤口处丝丝缕缕地溢出!
“别…别动!”小小的我带着哭腔,声音却异常坚持,小手死死按住他试图挥开我的手臂,“阿爹说…系紧…血…血就不流了…”
就在我好不容易将布条(领带)在他手臂上缠了一圈,打了个歪歪扭扭的死结的瞬间——
“吼——!”
少年傅临渊的身体猛地弓起!仿佛体内有什么恐怖的东西被惊醒了!那双寒潭般的眼睛瞬间被暴戾的暗金色吞噬!他喉咙里发出不似人声的咆哮,沾满污泥和血污的手猛地抬起,带着一股阴冷的巨力,狠狠抓向我的脖颈!
画面戛然而止!被更汹涌的记忆洪流淹没!
无数碎片在识海中疯狂冲撞:师父严肃的脸…养母悲伤的眼神…苏家花园里盛开的彼岸花…冰冷的针头刺入皮肤…一道刺目的白光…魂魄被硬生生撕裂的剧痛…还有…还有一张泛黄的、写满古老符文的婚书!
“呃啊啊啊——!”
现实与记忆的剧痛叠加,我痛苦地蜷缩起来,抱着头发出凄厉的嘶嚎!感觉自己的脑袋像是要炸开!那缺失的半魂,正在被这桃花酿中蕴含的磅礴精魄之力强行唤醒、拉扯、试图与残魂融合!如同将断裂的神经强行接续!痛!痛不欲生!
“主人!”元宝惊恐的叫声仿佛隔着水传来。
“苏眠姐!”灼华的哭喊带着绝望。
“高能粒子束发射倒计时!三!二!”
冰冷的死亡倒计时如同丧钟,在剧痛的识海中炸响!
不行!不能死在这里!半魂刚刚有了归位的迹象!傅临渊…他还没…
剧痛和暴怒如同火山般在胸腔炸开!我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住那瓶还在被灼华抱在怀里、裂纹中流淌着粉金色酒液的玉瓶!沾满血污的右手,带着一股毁天灭地的狠劲,狠狠抓了过去!
不是拿!是砸!
“哭什么!”我嘶声咆哮,声音因为剧痛和愤怒而扭曲变形,“留着这点马尿给你自己上坟吗?!”
“啪嚓——!!!”
玉瓶在我手中应声而碎!
温润的白玉碎片混合着粉金色的、散发着醉人芬芳和磅礴精魄之力的粘稠酒液,如同炸开的星辰,瞬间飞溅开来!
“啊!”灼华看着自己千年心血化为乌有,发出一声心碎的悲鸣!
我根本不管!沾满了酒液的右手,带着淋漓的玉屑和琼浆,看也不看,用尽全身残存的力量,朝着头顶那被探照灯锁定的、管理局攻击即将降临的屋顶破洞方向——
狠狠一甩!一泼!
“用花粉结阵!”我朝着呆若木鸡的灼华发出最后的、野兽般的命令,“让这群走狗尝尝——”
“桃花瘴配判官煞的滋味!!”
浓郁到极致的桃花酿酒液混合着灼华下意识爆发出的、带着绝望和悲愤的桃花瘴气,如同被点燃的炸药!
“轰——!!!”
无法形容的爆炸!并非物理的冲击波,而是能量层面的极致湮灭与新生!
粉金色的酒液与粉红色的桃花瘴气瞬间融合、膨胀!化作一片铺天盖地、如梦似幻的粉白色雾气!这雾气不再是单纯的致幻花粉,其中蕴含着灼华千年花魄的精纯本源之力,更融合了那几片血玉婚书碎片上残留的、古老契约的法则气息!
这片粉白色的雾气巨浪,以无可阻挡之势,瞬间冲出了屋顶破洞!迎向了那道刚刚发射出来、带着湮灭一切气息的炽白色高能粒子束!
“滋——!!!”
如同滚烫的岩浆浇入了极寒的冰海!
炽白色的毁灭光束与粉白雾气接触的瞬间,发出令人牙酸的剧烈腐蚀声!粒子束的能量被那蕴含着草木精魄本源和契约法则的雾气疯狂分解、中和、湮灭!
粉白雾气非但没有被摧毁,反而如同被注入了燃料,体积瞬间暴涨!翻滚着、咆哮着,化作一片覆盖了小半个夜空的粉白色云海!
这还没完!
那粉白色的云海,如同拥有生命般,猛地倒卷而下!目标,赫然是下方傅临渊周身翻滚的、如同墨色海洋般的狂暴煞气!
粉白与墨黑!
极致的生之精魄与极致的死之煞气!
如同宿命的相逢!
“嗡——!!!”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
两种截然相反、却又在某种古老契约下同源的力量,在接触的瞬间,发生了奇妙的、难以言喻的融合与质变!
粉白色的雾气被墨黑的煞气浸染,化作一种诡异而瑰丽的暗粉色!而墨黑色的煞气则被粉白的精魄中和,褪去了狂暴的毁灭性,凝聚成一种更加深沉内敛、如同流动的墨玉般的质感!
一股混合了醉人酒香、迷幻花香、古老契约气息以及审判生死威压的、难以形容的复杂能量风暴,在夜空中无声地成型、扩散!
“警报!警报!检测到未知混合能量场!能级超越SSS级!法则冲突!逻辑错误!逻辑错误!所有单位!立刻撤——” 管理局的电子警报声瞬间变调,充满了极致的惊恐和混乱!
晚了!
那融合了桃花酿精魄、灼华花瘴、婚书契约以及判官煞气的暗粉色能量风暴,如同被激怒的远古巨兽,带着湮灭一切规则的力量,朝着西面八方——那些悬停的武装飞行器、地面闪烁的探照灯、所有散发着敌意的目标——
无声地、却无可阻挡地席卷而去!
所过之处,引擎熄火!灯光湮灭!电子仪器爆出刺眼的火花!甚至连空气都仿佛被冻结、被分解!管理局精心布置的包围圈,在这股超越认知的力量面前,如同沙滩上的城堡,瞬间土崩瓦解!惊恐的呼喊和绝望的警报声被风暴彻底吞噬!
安全屋内。
风暴的边缘,能量乱流依旧狂躁。我浑身脱力,半跪在地上,大口喘息,识海中半魂融合的剧痛和刚才强行催动的消耗让我眼前阵阵发黑。灼华在地,看着外面被自己“眼泪”和“酒”引发的惊天风暴,小脸一片空白。元宝警惕地守在我身边。
傅临渊依旧靠着墙,但身体不再抽搐。他后背的判官刺青幽光收敛了许多,不再有那种即将破体而出的恐怖感。那双暗金色的眼眸,此刻正死死地、一瞬不瞬地盯着我。那目光,穿透了弥漫的粉尘和混乱的能量乱流,带着一种洞穿灵魂的锐利,更带着一种…仿佛跨越了漫长时空、终于寻回失落拼图的…惊涛骇浪!
风暴的余波吹动他额前染血的碎发,露出那张苍白却俊美如铸的脸。他沾着墨黑血污的薄唇紧抿着,似乎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突然!
他动了!
高大的身躯如同挣脱了无形的枷锁,一步踏前!带起的劲风吹得我破烂的旗袍猎猎作响!
没等我反应过来,一只冰冷、却带着惊人力量的手,猛地扣住了我的后颈!
力道极大,带着不容抗拒的强势,将我的头狠狠地按向他!
冰冷的、带着浓郁血腥气和墨黑煞气的唇,带着一种近乎粗暴的、惩罚般的力度,狠狠地碾上了我左侧锁骨下方——那朵刚刚浮现不久、还带着灼痛感的暗红色彼岸花烙印!
唇齿间是铁锈般的血腥和一种冰冷的、属于判官的独特气息。
“唔…!”我瞳孔骤缩,浑身僵硬!挣扎的念头刚起,就被一股源自烙印深处的、奇异的共鸣感瞬间击溃!
那不是亲吻!更像是一种烙印!一种宣告!一种…跨越了生死轮回的…确认与连接!
唇瓣短暂而强势地碾过烙印,留下冰冷粘腻的触感。他微微抬起头,暗金色的眼眸近在咫尺,熔岩般的暴戾之下,翻涌着一种几乎要将我吞噬的、深沉如海的痛苦和一种失而复得的、近乎偏执的疯狂。
他染血的薄唇翕动,沙哑破碎的声音,带着滚烫的气息,如同烙印般刻进我的耳膜,更刻进灵魂深处:
“阿灼…”
“这次…”
“婚书…由我来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