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你这孩子，也是个苦命的！
深夜的医院门口，终于不再是令人窒息的药水味，反而透着一丝凉爽的自由。
林婉儿伸出手，动作轻柔地拦下了一辆驶来的出租车，指尖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车门打开，她先小心翼翼地扶着母亲坐了进去。
张兰的脸上带着重获新生的红润，动作间却依旧有几分属于病人的迟缓。
叶飞最后上了车，安静地坐在副驾驶位。
出租车平稳地驶出医院，汇入深夜城市稀疏的车流。
车窗外的霓虹灯光怪陆离，一闪而过，像是另一个世界。
十几分钟之后，出租车停在了江北市一个略显陈旧的居民小区一栋楼下。
楼道口的灯光昏黄，勉强照亮了斑驳的墙壁。
林婉儿和张兰率先下了车。
夜风吹起林婉儿额前的碎发，她深吸一口气，带着母亲走向熟悉的单元门。
司机师傅转过头，看向叶飞，声音带着夜班的疲惫。
“小伙子，三十五块。”
叶飞闻言，动作微微一顿。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面空空如也，别说三十五，连一枚硬币都找不到。
他那张总是平静无波的脸上，罕见地掠过一丝错愕。
“婉儿。”
他开口，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前面的林婉儿停下脚步。
张兰正扶着楼梯扶手，闻声扭过头，目光落在叶飞略显窘迫的脸上。
她眉头一挑，嘴角撇了撇，带着几分没好气的揶揄。
“哟，我说你这臭小子。”
“先前还跟我吹牛，说学了一身的通天本事。”
“怎么，现在连个出租车的车钱都拿不出来了？”
“这本事是学到哪儿去了？”
叶飞的耳根悄然漫上一抹淡红，心中别提有多尴尬了。
现在的他面对千军万马也不会皱眉，此刻却被区区几十块钱难住了。
林婉儿快步走了回来，从随身的小包里拿出钱包，递给司机几张纸币。
“师傅，给您钱。”
她声音温和，化解了空气中的一丝尴尬。
司机接过钱，找了零，很快便驱车离去，尾灯消失在夜色中。
林婉儿这才走到叶飞身边，轻声道：
“我们上去吧。”
三人一同走进了楼道。
林婉儿的家住在三楼，没有电梯，只能步行。
楼梯间堆着一些杂物，空气中弥漫着老旧居民楼特有的复杂气味。
张兰虽然身体大好，但毕竟久病初愈，林婉儿还是小心地搀扶着她。
叶飞默默跟在两人身后，目光平静地打量着西周。
终于，他们来到了三楼的一扇门前。
林婉儿掏出钥匙，打开了房门。
一股温馨而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
房子面积确实不大，三室一厅的格局，但每一处都收拾得井井有条，格外干净整洁。
客厅的沙发虽然旧了，但沙发巾洗得发白。
茶几上摆着一个插着几朵干花的小花瓶，透着一丝生活的情趣。
张兰站在门口，看着这熟悉又有些陌生的一切，眼眶微微了。
她想到了自己病倒的这几年，女儿一个人是如何撑起这个家的。
她转过头，看向林婉儿，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哽咽。
“婉儿……”
“这几年……真的是辛苦你了。”
林婉儿的眼圈也红了，她强忍着泪意，摇了摇头，挤出一个笑容。
“妈，您说这些干什么呀。”
“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
“现在您醒了，比什么都强。”
“我们娘俩，以后好好过日子。”
张兰伸出手，紧紧搂住了林婉儿。
她的手臂在微微颤抖，却充满了失而复得的珍重。
“嗯，好好过日子。”
她重重地点了点头，泪水终于还是滑落下来。
叶飞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这一幕母女情深。
他的心中也是有些感慨，一丝温暖，一丝羡慕，还有一丝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
他想起了自己那早己破碎的家，心中掠过一抹黯然。
片刻后，他轻轻开口，打破了这略带伤感的温馨。
“张阿姨，婉儿。”
“时间不早了，那我就先回去了。”
“明天我再过来看你们。”
林婉儿闻言，猛地从母亲的怀抱中抬起头，看向叶飞，语气带着一丝急切与茫然。
“你……你回去？”
“你要去哪儿啊？”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叶飞今晚帮了她们天大的忙，她还没来得及好好感谢。
而且，她知道叶飞似乎……无处可去。
张兰此时也从激动的情绪中稍稍平复。
她擦了擦眼泪，听到叶飞的话，再看看女儿的神情，忽然想到了什么。
她记得婉儿提过，叶飞的家里似乎也遭遇了巨大的变故。
张兰重重地叹了口气，看向叶飞的眼神多了几分怜惜与温和。
“唉，你这孩子，也是个苦命的。”
“以前的事情，既然过去了，就别总放在心上了。”
她顿了顿，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的真诚。
“我看你现在，恐怕也是身无分文，也没个落脚的地方。”
“要不……就先在我们这儿住下吧？”
“虽然家里小，但腾个房间出来还是可以的。”
叶飞微微一怔，显然没想到张兰会这么说。
他看着张兰眼中真切的关怀，又看了看林婉儿带着期盼的目光。
他确实无处可去，孑然一身。
叶飞沉默了片刻，轻轻点了点头。
“那就……打扰了。”
林婉儿的脸上立刻绽放出如释重负的笑容，明亮动人。
“不打扰，一点都不打扰！”
张兰也露出了笑容，拍了拍叶飞的胳膊，语气恢复了几分爽朗。
“行了，婉儿，快去给小叶收拾一下客房。”
“这孩子也累了一天了，让他早点休息。”
林婉儿应了一声，带着叶飞走向旁边的一间小屋。
“叶飞，这是客房，我简单收拾一下，你将就一晚。”
房间不大，一张单人床，一张书桌，一个衣柜，收拾得同样干净。
林婉儿很快铺好了床，又找了一条干净的毛巾递给他。
“你早点休息吧。”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温柔。
“有什么需要，就叫我。”
说完，她转身，轻轻带上了房门，离开了。
叶飞站在原地，没有立刻动作。
鼻尖似乎还萦绕着林婉儿身上淡淡的馨香，清雅而好闻。
他走到床边，缓缓坐下。
床板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在这安静的环境中显得有些突兀。
目光，不自觉地投向了窗外。
夜色如墨，浓稠得几乎要滴落下来。
几颗疏星点缀其间，散发着微弱而遥远的光芒，如同被遗忘的钻石。
城市远处的霓虹，在这里也变得模糊不清，只剩下一片朦胧的光晕，给漆黑的夜幕镶上了一道黯淡的金边。
张阿姨和婉儿的家，很小，却很温暖。
这份温暖，对他而言，却像是一根细密的针，轻轻刺痛着心脏的某个角落，那里空荡荡的，似乎很久没有被填满过了。
他想起了自己的家。
那个曾经充满欢声笑语，如今却支离破碎，只剩下断壁残垣的地方。
眼底深处，掠过一抹难以掩饰的痛楚与黯然，如同被寒风吹过的湖面。
还有一丝……冰冷的杀意，如同深渊下的寒冰，一闪而逝。
他轻轻叹了口气，胸腔中的郁结却丝毫没有因此舒缓半分。
下一瞬，叶飞的身影在床边微微一晃，变得有些虚幻。
如同青烟一般，悄无声息地消散在空气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