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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暗香浮生面

执掌风 芋泥年糕 4294 字 2025-06-04

简晴是被紫藤花香催醒的。

晨光透过窗棂时,她翻身摸向床头柜,日记本还躺在昨晚的位置。

指尖刚触到硬壳封皮,心跳便快了半拍——夹层里的照片在发烫。

她掀开被角坐起来,膝盖压得床垫吱呀响。

指甲挑开夹层缝隙的瞬间,照片边缘的黄渍蹭上指腹。

背面的字迹褪色成浅灰,却像针一样扎进眼睛:“若你读到这些,请原谅我没能成为你想念的模样。”

照片上两个穿碎花衬衫的姑娘并肩站着,左边那个是母亲。

二十来岁的母亲发尾微卷,眼尾翘着,右边女子个子高些,鼻梁上架着圆框眼镜,两人的手交叠在身侧,指缝里露出半朵紫藤。

简晴把照片塞进围裙口袋时,父亲正蹲在院子里剪枝。

他剪子顿在半空,紫藤花瓣簌簌落进竹篮:“早饭在锅里。”

“爸。”她摸出照片,“这是谁?”

父亲的手突然抖了下,剪子“当啷”掉在青石板上。

他弯腰去捡,指节抵着膝盖撑了好一会儿才首起腰。

照片在他掌心摊开,阳光穿过紫藤叶,在他脸上投下细碎的影。

“你妈大学时的好友。”他声音哑得像砂纸,“小苏。后来断了联系。”

“为什么?”

父亲低头盯着照片,喉结动了动:“你妈毕业那年……家里催着相亲,她闹着要去西北支教。小苏帮她收拾行李,被你奶奶堵在宿舍门口。”他用拇指蹭掉照片上的灰,“你奶奶说‘教师才是正经工作’,小苏顶了两句,你奶奶……扇了她一耳光。”

简晴的指甲掐进掌心。

记忆里的奶奶总端着搪瓷杯坐在门槛上,她以为那些“体面”的唠叨只是老人的固执,原来早有裂痕。

“后来呢?”

“后来你妈妥协了。”父亲把照片轻轻放回她手里,“小苏第二天就搬了宿舍,再没和你妈说过话。”

院角的紫藤突然落了一串花,砸在竹篮里。

下午三点,社区活动室的空调嗡嗡响。

赵医生推了推眼镜,保温杯里飘出枸杞香:“上周你说,给韩奶奶入殓时,她攥着你手说‘谢谢’。那你呢?”

沈知微的钢笔尖悬在记录本上,等着。

“我?”简晴低头看自己的手。

指甲盖边缘还留着给逝者整理遗容时沾的粉,“我只是做该做的。”

“该做的?”赵医生的声音像手术刀,“你替家属擦去逝者嘴角的饭粒,替老人补全没写完的家书,替孩子缝好玩具熊裂开的肚皮——这些‘该做的’,是不是在替自己补什么?”

简晴的后颈突然发紧。

她想起十二岁那年,母亲倒在客厅的瓷砖上,她蹲在旁边数地砖缝,数到第二十三道时,父亲抱着母亲冲出门。

后来她总在梦里替母亲梳头发,梳子卡在打结的发里,母亲说:“晴晴,轻点儿。”

“你母亲去世前,最后和你说的话是什么?”沈知微的声音软下来。

简晴的喉咙发涩。

那天母亲攥着她的手腕,指节青白:“别学我,别为面子活。”她当时只当是气话,父亲逼她填教师编志愿的气话。

“简小姐?”

她猛地抬头,撞进赵医生平静的眼睛里。

“我需要时间。”她抓起包往外走,门帘掀起又落下,带翻了沈知微的马克杯。

深褐色的咖啡在记录本上晕开,像块没擦净的疤。

陈阿婆的腌菜坛在窗下排了一溜。

简晴递照片时,老人的手刚沾过盐水,凉得刺骨。

“小苏啊!”陈阿婆的老花镜滑到鼻尖,“你妈刚嫁过来那会儿,总翻着这照片掉眼泪。说小苏写信说在南方开了书店,后来又说转去做心理咨询——”她突然住了嘴,指腹着照片边缘,“你妈怀越越那年,有天半夜敲我门,说收到小苏的明信片,地址模糊得很……”

“明信片呢?”

“早丢了。”陈阿婆叹口气,“你妈后来不提了,只说‘有些人走散了,是因为路不一样’。”

社区档案室的铁皮柜落着灰。

简晴翻到1995年的住户登记册时,指尖沾了层黑。

小苏的名字在第三页,住址是老街27号。

房东张伯正在门口择菜,竹篓里堆着半蔫的青菜:“小苏啊?住过半年,斯斯文文的,总抱着本书。走的时候拖着个大皮箱,说去南方闯闯。”他突然一拍大腿,“对了!她走前说要开什么室……心理?对,心理咨询室!”

简晴在笔记本上记下“南方 心理咨询室”,字迹洇开一片。

李师傅是在傍晚来的。

他拎着个蓝布包,布角洗得发白:“收拾旧物翻到的。”通讯录的纸页脆得像枯叶,最后一页用红笔标着“苏文澜 138XXXX5678(可能停用)”。

“当年帮老邻居找过失散的亲戚,就留了这本。”他拍拍她的肩,“解绳结得找头,对吧?”

紫藤花在夜色里轻轻颤。

林少安蹲在台阶上帮她理行李箱,T恤被风吹得鼓起来:“明天的高铁票我买了,靠窗的位置。”

“你不用——”

“我用。”他抬头笑,眼睛里有星光,“上周你说,南方的春天比这儿早两个月。我想看看。”

简晴摸出母亲的照片,夹进行李箱夹层。

月光漫过紫藤架,影子在地上织成网。

她想起父亲今晚在厨房煮了酒酿圆子,弟弟翻出母亲的旧围巾说“姐带着,南方湿冷”。

有些结,或许真的能解开。

第二天清晨,简晴拖着行李箱站在院门口。

紫藤花落在箱子把手上,像句没说完的话。

她回头看了眼檐下的新牌子,“简晴工作室·生命记忆顾问”几个字被晨光镀了层金。

林少安提着两个帆布包从屋里出来,包里飘出酸梅汤的甜。

“走吧。”他说。

风掀起她的衣角,有淡淡的紫藤香钻进鼻腔。

火车要开三个小时。

而三个小时后,他们会到达南方的某个小镇。

那里有间挂着紫藤窗帘的心理咨询室。

那里有个等了三十年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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