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点整的钟摆刚晃过,便利店的玻璃门就被撞出闷响。
断剑先飞进来,扎在收银台旁的墙里,剑身还在震颤。
林疏桐手一抖,保温桶的盖子差点掉地上。
穿玄色劲装的青年跟着踉跄栽进来,膝盖砸在瓷砖上发出脆响。
他后背的粗布被血浸透,结着黑褐色的痂,却还撑着身子抬头,眼尾红得要滴血:“酒!拿酒来——老子要砍了那狗贼!”
“沈昭。”
阴影里传来冷冽男声。
谢砚舟从货架后转出来,手里捏着张闪着微光的纸——是昨晚那台机械音报出的稳定度显示,此刻数字正在疯狂跳动:29、28、27。
“他的故事泡要崩了。”谢砚舟走到青年跟前,蹲下身避开他挥过来的拳头,“设定是‘黑化复仇型男主’,可原剧情里他师父根本没动机杀他全家。逻辑拧成死结,世界要抹除矛盾体。”
“十二小时。”谢砚舟抬头看林疏桐,“现在只剩十二小时。”
沈昭突然卡住谢砚舟的脖子,指节发白:“你他妈谁——”
“松手。”林疏桐把保温桶往桌上一墩。
她扯下围裙擦手,从后厨端出碗热汤面,汤里浮着几片青菜,面坨坨地堆成小山,“饿成这样还发狠?先吃。”
沈昭的手顿住。
面香混着热汤的雾气漫过来,他喉结动了动,松开谢砚舟去抓筷子。
筷子刚碰到碗沿又缩回来,像怕是什么陷阱。
“我外婆开了三十年便利店。”林疏桐靠在柜台后,抄起根牙签戳着橘子,“要害人早用毒馒头了,谁用热汤面?”
沈昭咬着牙夹起一筷子面。
第一口下去,他整个人抖了抖,第二口就顾不上形象,埋头吸溜起来。
面汤溅在玄色衣襟上,他也不擦,首到碗底见了光,才抹着嘴抬头,红眼睛里的血雾散了些:“……你这面,比我师父厨房的炊饼香。”
“那你说说,你师父怎么就成狗贼了?”林疏桐抽出张便签纸,摸出支圆珠笔在上面画叉,“我这人没文化,就爱听因果。”
沈昭抹了把脸,声音哑得像砂纸:“我十二岁那年,全家在寒夜被灭门。邻居说看见我师父的玄铁剑插在我爹心口。后来我流浪三年,偷学武艺,杀上华山——可那老东西说他的剑早被人偷了。”他突然拍桌,“但所有人都说是他!说书人唱本里写的也是他!”
“你邻居亲眼见的?”林疏桐在“邻居”两个字上画圈。
“……他说他听见动静,从门缝里瞅的。”
“剑上有你师父的血?”她又在“玄铁剑”旁打问号。
“……剑尖沾着我爹的血,剑柄包浆是我师父的。”
“包浆?”林疏桐嗤笑一声,“包浆能当证据?我家楼下王婶还说她的银镯子包浆是乾隆年间的,结果是上周在夜市买的。”
沈昭愣住。
谢砚舟从怀里摸出支铅笔,轻轻搁在便签纸上:“写。你觉得合理的因果。”
林疏桐扯过张新纸,在中间画了个大圈:“动机、行为、结果。你师父为什么要杀你全家?他图钱?图你家传的《九曜剑诀》?可你说你爹根本不会武功。”她笔尖重重戳在“动机”上,“没这个,后面全是放屁。”
沈昭盯着那张纸,喉结动了动。
他抓起铅笔,笔尖在纸上洇出个墨点。
谢砚舟俯身在他耳边低语:“你师父的剑被偷,可能是被谁?灭门那晚,你娘怀里是不是攥着半块虎符?”
林疏桐转身进后厨,砂锅里的醒酒汤正“咕嘟咕嘟”冒着泡。
她盛了碗端出来,推到沈昭跟前:“喝了,这是我外婆传的醒酒汤,解气。”
沈昭盯着汤里浮着的枸杞,突然笑了:“你这姑娘,说话比我那疯癫师娘还首白。”他仰头喝光,喉结滚动时,林疏桐看见他颈侧的青筋慢慢平复。
机械音突然在头顶炸响:“故事泡稳定度:79分。跨维度干涉修正中。”
沈昭摸着空碗,眼神彻底清明了。
他捡起地上的断剑,指腹蹭过缺口:“我想去趟洛阳。听你说,我娘怀里的虎符,可能和二十年前的护国军有关。”
“记得常来。”林疏桐把半袋芝麻糖塞给他,“我这总留着热汤面。”
沈昭走到门口又回头,月光照在他脸上,竟带了丝笑意:“这是我第一次……吃饱了睡觉。”
门“吱呀”合上。林疏桐正要收拾碗碟,玻璃窗外突然映出个影子。
是个穿校服的女孩,白裙子被夜风吹得掀起来,露出脚踝上的银铃铛。
她抱着个名牌手袋,却缩着肩膀,像只被雨淋湿的猫,正隔着玻璃往店里张望。
林疏桐擦手的动作顿住。
她看见女孩嘴唇动了动,却被夜风卷走了声音。
下一秒,便利店的挂钟“当”地敲响十点一刻。